“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小黄哥哥？”

女孩站在一棵银杏树下，头顶青黄的叶片徐徐向下落着，有一片飘到了女孩的头顶。

“你头顶——有片树叶。”

黄俊捷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得找一切机会转移话题，尝试把时间拖到柳为雪能找到自己。

“你猜那两棵树是什么树？”

黄俊捷一时不敢回答了。

上一个跟自己玩猜猜游戏的，差点把自己杀了。

“那是棵樱桃树，另一棵是石榴树。”

“我叫董融，孔融让梨的融。”

“我对石榴花粉过敏，你呢？小黄哥哥？”

“我……对所有花粉都过敏……”

黄俊捷看着眼前神情突然忧伤起来的女孩，下意识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孩的忧伤不像是演的。

此刻开口讲话的董融身上萦绕的戾气全然消失了，黄俊捷眼前好像只是站着一个瘦瘦高高，面容憔悴的女孩。

“看那个红房子，我每天上学都会穿过里面的走廊，在走过这里，到了外面的大路，就有路灯了，董融就不害怕了。”

董融走向那栋红色的房子，黄俊捷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的就跟了上去。

红房子上还挂着一个早就破烂不堪的塑料灯箱，上面是掉了色的“宾馆”二字。

红房子有着蓝色的铁门。

董融拉开了铁门，转头望向黄俊捷。

示意他先进去。

许是想知道女孩究竟想要讲什么故事，黄俊捷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入了门，里面是条二十几米长的走廊。

大理石的地板，惨白的墙壁，两旁都是蓝色的防盗门。

右手边有一个到自己肩膀位置的小方窗，上面贴着两个红艳艳的字:“前台”。

董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的前面了。

这条走廊窄到只能并肩站下两个人。

“我带你去我的家里，去见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姐姐妹妹和……弟弟。”

董融说到弟弟的时候很明显的停住了，说出来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就像，她不想带自己去认识她的弟弟一样。

走过长廊，右拐就到了出口，走出去到了一个露天的院子里。

院子里是两个并排的两层小平房，董融领着黄俊捷往前走，走到了最里面那个屋子的门口，屋子门口载着一棵柿子树。

彼时柿子树正茂盛，繁绿的叶子下面缀满了橙黄色的果实。

董融进了屋。

是上次柳为雪带自己出梦境的那个屋子。

一进门的那间房左侧就是那个破旧的大衣柜，紧接着往前走的第二间房，中间摆着大桌子，旁边是熏得焦黑的墙，还有一个蒙着厚厚油烟的蓝色煤气罐。

锅碗瓢盆无序的堆叠在铁条焊接的架子桌上。

房间角落还放着一个银灰色的小冰箱，冰箱上面有个小鱼缸，里面的水很清澈，有条金鱼在里面游。

里面还有一只巴西彩龟。

桌子前坐着六个人，四女两男。

“这是我的妈妈，这是爸爸，大姐，三妹，四妹，小弟。”

董融一一指给黄俊捷看，桌前这些人满脸木讷，没有丝毫的神情，眼神呆滞的直直盯着前方。

黄俊捷听的出来，董融是二姐。

“这是我们晚上睡觉的地方。”

最后一个房间的门打开，十二平米的空间内，放了一张双人床，一张铁焊的双层架子床，还有一个木质纹理的电脑桌，桌子是刨花板的材质，破损的地方露着参差不齐的木屑。

电脑桌上有一个老旧的电脑。

“这是我们的房间，弟弟跟爸妈一起睡。”

董融引着黄俊捷来到了起初刚进来的那个房间，大衣柜后面是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单人床，两个床之间隔着勉强能容下腿的过道。

大姐，二姐，三妹，四妹，小弟……

黄俊捷垂了垂眸，是什么缘由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呼吸略有沉重的看向身旁还在笑着跟自己介绍的董融。

“大姐嫁人早，可姐夫死了，所以又回来了。”

“三妹其实早就不在了，爸妈在很早的时候就把她给卖了。我也不知道三妹长什么样子。”

听了董融的话，黄俊捷这才注意到，三妹的脸是模糊不清的，半披着头发也是高高瘦瘦端坐在那里，看起来跟董融很像。

“四妹死掉了，我妈亲手打死了她。”

董融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讲一个久远的话本小说一样。

“我是我们家最争气的那个，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比我小弟还好。”

董融眼神里缀了些期待的看着黄俊捷。

“那你……很厉害了。”

黄俊捷说话还是有点因为害怕而磕绊。

“我一开始以为，这都是爸的错，他不思进取，重男轻女，偏执顽固。”

“可我后来才发现，这都是奶奶的错，她想要孙子，看不上我们姐妹四个。”

董融偏着头，盯着焊有防盗铁条的窗户喃喃自语:

“可最后的最后，是妈妈打死了四妹，卖掉了三妹，嫁掉了三姐。”

“她下一个要弄死的，就是我……”

董融猛的转头紧盯黄俊捷的脸，面目痛苦而狰狞:

“她逼死了大姐!”

“可大姐救过她的命啊!”

“那年大姐还小，还没有我们几个，我爸骗婚，生下我姐，他赌博，喝酒，没工作也不顾家。妈跟爸大吵了一架，趁屋里没人，吃了老鼠药。”

“是大姐跑去跟邻居讲，‘我的妈妈吃了坏东西，好像要死了……’”

“大姐救了妈妈，才有了后来我们几个。可妈妈却杀了大姐……”

“是她逼大姐跳的河……她明知道大姐有病，却还骂她……”

黄俊捷听得呼吸沉重，胸口有什么东西压着，马上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