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山一夜未眠。
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沈明庭的双眼就浮现在他眼前,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忽视近日来那总是频频落在他身上视线,这让他莫名有些焦躁,但并不厌烦,相反,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
徐溪山就这样怀揣着满腔的心事睁眼到天亮,天色熹微之时,他便轻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惊动沈明庭。
刚穿好衣物,那足以产生呕吐感的眩晕感又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还带上了针扎的疼痛,他蹲坐在床脚足足缓了有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让这阵目眦欲裂的痛苦稍缓过去。
徐溪山回头看了仍在熟睡的沈明庭一眼,他好像睡得并不安稳,睫毛正不停地颤动着。徐溪山安静地看了他很久,轻轻抬手,想抚上他的眉眼,但最终只是顿在了半空中,再不动声色地收回。
他静默地离开了房间,甫一关上房门,就看见了刚从对门出来的祝仁。徐溪山愣了愣,道:“祝道长早。”
祝仁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他好几下,轻叹道:“又没睡好?”
“嗯,确实睡不着。”
祝仁道:“除了这本身的问题以外,你的心态也很重要,在一切没有结论之前,你不必过于担心。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徐溪山艰难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祝仁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除了他本身的担忧以外,他更多的是因为沈明庭而失眠。但这话根本说不出口,徐溪山也只能按照祝仁的话应下了。
宽慰的话教当事人本人听起来,永远只是不太起作用的心灵鸡汤,毕竟世界上哪有真正的理解。尤其是对于徐溪山这种人来说,解决问题才是解决真正的情绪,祝仁的宽慰他“笑纳”了,但心底最深处被掩藏起来的悲观情绪加上昨晚的情绪冲击,让徐溪山实在是笑不出来。
“祝道长,你有没有听过另一句话?”
“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沉。”徐溪山说完这句话,摇了摇头走下楼去,留下祝仁在原地懵了一瞬,喃喃道:“这句诗是这么背的吗?”
徐溪山刚一走进客栈门外的空地,想要吹吹冷风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时,就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似乎正在运气修炼,不是沈柏和沈诀又是谁?
徐溪山暗暗吃了一惊,但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修炼之人是何等耳清目明,徐溪山只一动,那四只眼睛的目光就精准地锁定在了他身上。
徐溪山沉默一瞬,还是选择转过身去,给对面两个人留下一个抗拒的背影。他心情不好,不想搭理这两个随时能把他怒火点燃的火药。
但火药总是爱自己凑上来,徐溪山刚刚一转过身,沈诀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了:“你起这么早?”语气里暗含不可思议。
“有问题吗?”徐溪山淡淡道。
“我哥呢?”
“你怎么对着我问你哥?”徐溪山问。
“你跟他不是睡一间房吗?”沈诀凑在他耳朵边上问。
徐溪山说:“谁给你说的我跟他睡一间房?”
这下轮到沈诀把语调拉得老高了:“你自己在漳州的时候说的,怎么赖账了?”
徐溪山:“......”
原来是他自己当时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了“同床共枕”,虽然到现在为止仍是这个状态没错,但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尤其是还经过了昨晚的插曲......徐溪山觉得这个话实在是尴尬无比。
“你为什么不跟我哥睡一块儿了?”沈诀像是真的有些好奇。
徐溪山无奈地看着他,这小孩儿,难道是在漳州的时候他们分别得太快,他今天逮住自己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少管。”徐溪山扭头又换了个方向,但是这个方向......他抬眼一看,沈柏就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呢,徐溪山的脚又默默转了回来,又正对沈诀道,“况且我也没说我跟你哥没睡一间屋啊。”
天呐,他在说些什么?
后知后觉,徐溪山好想遁地而逃,他可算明白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这不就对了。”沈诀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跟我哥可是都成过亲的了,你可不准跟我哥闹矛盾。”
“......”
徐溪山匪夷所思地盯着沈诀,一段时间不见,这个曾经看起来见一次打自己一次的刺头小孩儿怎么变得接受度这么高?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跟你哥,那仪式都没有,就闹着玩儿的。”徐溪山嘴角僵了僵,“况且你当初不是看不惯我,想要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吗?”怎么今天对我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开始持开放态度了?
沈诀嗤笑一声:“你可别误会,我可全是为了我哥的名声。”
徐溪山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个回答,沈诀又给他下了一击天雷:“要是他休了你,我哥再娶名声就坏了,以后找的小姐就都是不如我们家的了。”他眼神从上而下、从头到脚睨了徐溪山一眼,颇为嫌弃道:“虽然现在这桩婚事也配不上,但总比要再去找一个省心。”
封建余孽,活生生的封建余孽啊!
徐溪山一时竟然难得的有些无言,看见沈诀那趾高气扬的倒霉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心里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徐溪山突然就没了和他吵的性质,只摆摆手道:“那要你失望了,我跟你哥充其量就是各取所需,我把你哥治好了,你们家还没给我什么呢。而且我早就离开你们家了,和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少拿那套规矩来压我,我姓徐,不姓沈。要不是因为捉妖,我八辈子都不会,也不想再和你们家扯上关系。这话你留着给爱听的人说去吧,我不想听,也不会再回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