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屹从前从来不吃这样的东西，他讨厌所有昭示着他是变种人的一切。

可明毓这样尽心尽力地为他做猫饭，指尖烫得通红，他才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可这才吃了几口，居然骂他杂种？！

即使知道她是无心之言，裴屹也有些被冒犯到了。

小猫不想浪费食物，可越吃越生气，努力吃干净后，一把掀翻了猫碗。

明毓和言妙妙聊得正欢，突然听见乒铃乓啷的响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小猫的爪子摁在掀翻的猫碗上，正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

“你干嘛呀。”明毓不解，“不好吃吗？”

“肯定是它听见你说的那句杂种，不高兴了。”言妙妙在视频那头偷笑，“你以后说话可小心点，小猫可聪明了，真的听得懂人话的。”

明毓呵呵一笑：“确实听得懂，但只有想听的才听得懂，不想听的就听不懂了。”

言妙妙深感赞同。

明毓又和她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你啊你，故意的是不是？”明毓原本想小小教育一下小猫，可

蹲下身，视线与小猫持平，顿时又被萌得不行。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宝宝，我再也不这么说你了，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明毓伸手去撸它的毛，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大吸特吸。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萌物？毛茸茸的包子脸，就连眼睛也是圆溜溜的。其他的更是可爱到没边，蓬松的毛发，小巧的身体，就连爪子也是小小一个。

明毓每次看小猫一眼，就觉得心脏软软，恨不得奉上所有最好的一切。

裴屹被摸懵了，她看不出来他在生气？他把碗都掀翻了。

可他不知道，小猫一只白色小猫爪搭在碗上，又一脸严肃生气的模样，更是可爱。

“好可爱好可爱，妈妈好喜欢你！”明毓斯哈斯哈，感觉自己已经疯了，居然会想一口把她的小猫吃掉。

又在乱说话了。

裴屹松开了按在猫碗上的爪子。

最可爱的小猫？

裴屹眼中划过自嘲。

相同的词汇与句子让他陷入了情绪闪回之中。

裴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与旁人不同，其他小朋友没有猫耳朵和猫尾巴。

小裴屹人小，可很聪明。

他发现了妈妈不喜欢他的耳朵和尾巴，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地藏起这一切，假装自己和妈妈是一样的。

可是每当妈妈望着他垂泪，他就会知道，还是不同的。

即使他再怎么掩饰，再怎么想向妈妈靠近，他们还是不同的。

很偶然的一天，小裴屹提前完成了今天的所有功课，提前出了房间，从高高的楼梯上望下去。

妈妈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在逗一只白色的小奶猫。

她捧着它，一寸寸抚摸它的身体，目光怜爱，温声细语，与旁边的佣人说道：“这小猫真惹人喜欢。”

小裴屹歪了歪头，听见妈妈的这句话，扶着楼梯一点一点挪下来。

他太小了，都没有楼梯的扶手高，走路也轻轻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听着妈妈和佣人的笑声，有些高兴。

小裴屹走到妈妈的身后，小小声喊了一句：“妈妈。”

他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妈妈，希望妈妈像捧着那只小猫一样，也捧着他。

可他等来的并不是怜爱与拥抱，而是妈妈歇斯底里的尖叫。

小裴屹见到妈妈连连后退的动作，猫眼里有些不解。

妈妈为什么不抱他？

他明明和那只小猫长得很像，他们同样是白色的，而且他长得比那只小奶猫好看，也一定比它聪明。

那天的最后，小裴屹是被佣人抱回房间的。

他愣愣地在房间里呆了好久，听着楼下妈妈的哭声，终于意识到他犯错了。

妈妈喜欢小猫，可不喜欢他是小猫。

小裴屹又努力地给自己穿好衣服，爬上比他高很多的椅子，重新拿起笔。

继续做功课吧，爸爸如果回家看到了他的功课，一定会表扬他的。

这样妈妈就会笑，不会哭了。

在裴屹的二十多年的认知中，爱是有代价的。

他聪敏，刻苦，从小展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所以父亲“爱”他；而父亲在他身上倾注的关注与期望，让母亲也“爱”他。

变种人是人类的‘缺陷’，而折耳猫的基因病是变种人的‘缺陷’。

他是人类与变种人中的残次品。

这样的他，能够得到这样爱意吗？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爱吗？

不计得失，不论代价，只看着这个人，便心疼他的一切，为他抱不平，诉冤屈，喜他所喜，忧他所忧。

裴屹身为人的时候，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感情。

可如今变成了一只流浪猫，却可悲地发现，有的。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纯粹的情感。

只是他从未拥有过，便自欺欺人地否决一切。

他从来不配得到这些东西。

明毓如今的情感，全部都是倾注在猫身上的。若是有一天，她发现了真相，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发出刺耳的尖叫吗？

裴屹不想在她的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

他绝对不会让她知道的。

如果她喜欢的是猫，他就会一直做一只猫。

他没有价值，就为自己创造价值。

情绪闪回让裴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就连明毓离开了客厅都毫无所觉，直到她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明毓又结束了忙忙碌碌但一无所成的一天，对于工作的把握度为零，但幸好老板的不满值降下来不少，总算不用每天游走在生死边缘，只要每天小心伺候就好。

洗完澡，她才冲刷掉疲惫，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明毓不免叹息，以前摆摊虽然赚得多，可是非常累，她以前还羡慕过坐办公室的人。

可亲身体会过后才明白，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辛酸泪……

明毓重新回到沙发旁，那只小猫还在发呆。

她趁此机会又撸了好几把毛：“小咪，你怎么老是发呆。”

裴屹被他从头摸到尾，浑身战栗，他作势要咬，谁知明毓早有准备，在被咬前迅速松手。

“嘿嘿，就知道你要咬我。”明毓在小猫身边坐下，“捡你回家到现在，一直都叫你咪咪小咪，好像还没给你取名字。”

裴屹大感不妙。

明毓接着说：“你看你这么毛茸茸，摸起来手感也像顺滑的棉花，不如叫你绵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