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在暖阁中畅谈了一夜,命人架了烤炉又支了茶台。
夜深人静时,京都又落了一场大雪,隔着琉璃罩着的镂空雕花紫檀木窗,宋晖瞧着外头的雪出神。
谢臻起兵谋反那晚,也落了这样一场雪。
“阿爹?”呢喃细语萦绕耳畔,宋晖方才回过神,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凉茶入喉,心也悲凉。
宋鹤之接过阿爹手中的白瓷釉茶盏,又将热茶斟上。
自雪落之初,阿爹就时不时瞧着窗外,盯着看许久,便连连叹气,语气间的怅然惋惜,她自然听得出。
“阿爹可是挂念太子殿下?”宋鹤之看向窗外,她在南江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天相接,似入了幻境,走不出看不破。
“陛下废太子谢臻为宁王,如今东宫悬空,哪里还有太子殿下?”宋鹤之听了这话,心中惊诧。
竟没有贬为庶人?宣仁帝废太子为宁王,只是圈禁并未削爵且尚留有一份宁王的尊荣,那还有复位的可能?
她竟一时看不透宣仁帝对宁王到底是何态度,此前凡皇子谋逆篡位,酷刑赐死,更甚者,牵连母族。
宋鹤之自是瞧得出阿爹对废太子的忧心挂念,难道当真如京中传闻,废太子谋逆篡位有阿爹参与其中?
她樱唇紧抿,盯着手中的茶盏出神,暖阁之中一霎寂静,父女俩各有心思。
阿爹善恶泾渭明辨是非,宋家上下忠君爱国,从未有半分异心。
她曾听闻世家谈论京都皇庭,太子党和各个皇子党,其中关系错杂凌乱,阿爹呢?
沉思许久,宋鹤之只觉得脑中混乱,她区区女子,又是将军府嫡女,妄议朝政,猜测君心,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想来此前在南江听教习嬷嬷的那一番说教而今早已忘个干净,如今这般却也没什么不好。
“阿爹是宁王的老师却又是醴朝的司马将军更是昭昭的父亲,昭昭莫要为此担忧,万事自有阿爹在。”他的昭昭只需像寻常女郎般,自由自在活着,外头这些波诡云谲,怎么能牵连上她?
不知什么时候枕着阿爹宽厚的肩入睡,像儿时无数个日夜般。
宋晖叫芝兰将宋鹤之扶上床榻,小声带上门,在门外守了许久才离开。
月明地映照雪地,月光惨淡清冷,宋晖抬头凝着那月许久,也不知宁王在銮庭如何?
他那徒儿最是怕冷的,比昭昭更甚,谋逆当夜却只着一身锦袍,大氅都尚未来得及披。
他一头栽进那冰冷湖畔时,该是多么锥心刺骨的冷。
……
将军府前院的书房彻夜明着灯火,天将将泛白,暗卫悄无声息行进,递了信儿又悄然离开,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宋晖扯了云锦丝带缠绕的帛书,不过半刻钟,将桌上的物件儿拂落一地。
废太子起兵谋反另有隐情,秦王谋逆之心潜滋暗长,众皇子如幽渊暗蛟,伺机动乱,而宣仁帝,昏聩多疑,不辨忠奸……
这信儿是谁写下的?又是谁递与将军府的?
他虽为太子太傅,却并无半点异心,所谓秦王党太子党,他宋晖自是横眉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