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边上亭子的人看见热闹,也探头探脑起来,有一人耳尖,听到了苏觉夏对沈系舟的称呼,惊声道:“莫不是,那位身着黑衣的,就是太女新点的从五品左赞善大夫,沈系舟!”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沈系舟我听过呀,说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为了向上爬不惜牺牲自己姐妹的前途!”
“连自家人都不放过,粱都里已经都传遍了,如今怎么有脸面来的!”
忽然有一人高声呼道:“苏贵女!你还和这个小人说些什么!快快把她赶出去!咱们接着下一场球啊!”
苏觉夏听见了,脸上更是露出鄙夷的笑容来,她讥讽地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说道:“听到没有,沈大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吧!”
刺骨的凉风吹过,沈系舟哪怕身披狐绒都免不了咳了一声。她突然想起日前说书人对她的评价,说她身形如厉鬼,咳声如怨念。
想起当日,沈系舟免不了勾起了嘴角。当日暗卫来报,顾武和顾文两个人在她走后,偷偷摸摸潜进巷子里,把那个说书人套在麻袋里一顿揍,还净往人脸上招呼。把人家打得回家都没人认出来,硬生生给赶出来露宿街头了。
沈系舟想着想着,心中忽然一暖。
明明已经过了会因为她人的看法而沮丧的年纪,但是每当想起少女郎们炽热而又真诚的偏向,还是会生出勇气,平静地看待万夫所指的自己。
沈系舟神色淡淡,不悲不喜,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变化,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觉夏,轻轻地开口:“苏贵女,如今我身为朝廷从五品官员,而苏贵女无功无名,无官无职,按理说,你见我,应当要下马行礼才是。”
苏觉夏听了这话比骂她一百句还难受,每当此时她都会想起殿下对她的评语。她咬牙切齿地用球棍指着沈系舟说。
“沈系舟!你还要脸吗,谁都知道你那官职怎么来的!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沈系舟看着面前气到发抖的球棍,一双凤眼露出轻蔑之色,她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敢问苏贵女,若是同样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向前一步便可得殿下青眼,后退一步便是泯然于众人,只不过这代价是你的亲眷,你?要怎么选?”
“你!…我…”苏觉夏的声音仿佛是被卡住了,断断续续。
“你看!”沈系舟先前一步伸手抓住苏觉夏的球棍,强迫苏觉夏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只不过是做了你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只因你们不想面对心中的阴暗,便来迁怒于我。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所为!”
苏觉夏哑口无言,她紧握着手中的球棍,仿佛溺水之人在寻求浮木一般迫切。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却也不想看着沈系舟如此嚣张,只能怒目圆瞪,紧紧盯着沈系舟。
良久,还是沈系舟主动松开抓着球棍的手,她轻轻拂掉手上沾满的泥沙,低垂的眸让苏觉夏看不清她的神色。
看苏觉夏实在说不过沈系舟,她身后一个跟班看着沈系舟一副孱弱模样,急中生智地说:“你要是不滚也行,既然今日各位聚在马球场,那沈大人应该不介意和我们比试下球技吧!”
说完她便洋洋得意起来,这沈系舟可是粱都内有名的病秧子,刚刚风吹一下都要咳个半天。而且她看她今天裹得跟个球一样,想来也是没有准备马球的装束,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赶走!
苏觉夏也顿时像找到主心骨一样,来了精神。她沉了沉气,然后高声说道:“我等盛情邀请沈大人,可若是沈大人看不起我们,不肯与我们同乐,那我等也就没有理由,强留沈大人了!”
她的一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在场众人又都被沈系舟刚刚的一番话刺中内心,此刻恨不得沈系舟立马滚出去。
于是,满场喧哗声,吵闹声,叫喊声。声声都是作壁上观,声声都是幸灾乐祸。
颜锦榕担心地看着沈系舟,她知道沈系舟这个人动脑子还行,但是动手怕是谁都打不过。她见此时形势不对,连忙撸起袖子,就要替沈系舟找回面子。
“想要和她打,先和我过过手试试!”
颜锦榕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夺下苏觉夏的球棍。
苏觉夏身后一人连忙道:“南阳王世女金枝玉叶,我们哪敢和世女比试,若是伤到了您,在场哪一个能担当得起!”
她话中明是关心,但是看着苏觉夏一行人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只是怕打不过颜锦榕,又落了面子。毕竟这颜锦榕可是球场上的一把好手,在场的可没有一人能轻易胜了她。
颜锦榕自然也不是蠢笨之辈,这么明显的推辞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她一声冷笑道:“吾对你盛情邀请,你却不给面子,既然各位不想和我打,那也不用待在这里了,都滚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苏觉夏一行人没想到颜锦榕会用她们的话来堵自己的嘴,顿时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众人议论的中心,沈系舟突然发话:“既然你们不想和世女打,又非要我参与,那就让一人替我上场,我负责指导她,赢了你们和我道歉,输了我立马就滚,怎样!”
苏觉夏本来不想给沈系舟这个机会,但是形势比人强,她为了争口气也要应下来。
她想了想,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被沈系舟刚刚得罪个遍。而剩下的,不是软弱无能的,就是事不关己的,那自己岂不是有大概率能赢。
于是她拱拱手,故作谦让地说道:“既然沈大人与我同为太女殿下效力,那沈大人的请求,我不能不应。但是,沈大人也不能强人所难,若是您挑中的人不愿意上场,也算是您输了!”
沈系舟答应道:“那是自然!”说完就环视一周,仔细寻找着同脑海中相似的人影。
她双目所对的地方,皆是讥讽挑衅的神态。眼见时间一刻一钟地流逝,沈系舟就是没有选出一人,众人都不耐烦了起来!
苏觉夏自觉胜券在握,见状不由得冷笑道:“沈大人要是想拖时间就没意思了,再不选的话,就自行离去吧,我们…也不会笑话你,是吧,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沈系舟动了,她朝着人潮最拥挤的东方前进。就当大家以为她要随意挑选一人时,她又拨开人群,向着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走。
沈系舟站定,只见她停在了一身着素锦却踩着布鞋的年轻女子面前,深深鞠下一躬。
“臣,沈系舟,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贵人携手取得胜果!”
那人慢慢抬头,清瘦的脸确是与尚未出场的皇太女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十三皇女,颜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