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便叫母后好生享用便是,不必给朕了。”裴玄祁轻轻挑眉。
茱萸姑姑神色不变:“在娘娘心中,最关心的便是圣上的身子,只要您好,太后娘娘便别无所求。”
她话音轻缓,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关切之意,又不显丝毫唐突。
裴玄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目光落在那汤盏上,神色晦暗。
良久,他才伸出手,将那汤盏握于手中,低首饮了几口。
见状,茱萸姑姑笑道:“如今夜色渐深,老奴还要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便不打搅圣上了。”
说罢,她行了个极标准的宫礼,躬身退出乾盛殿。
待茱萸姑姑的身影消失不见,裴玄祁才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转眸问江尘:“你说太后此行是何意?”
江尘当即打了个激灵,眼珠一转便道:“圣上这就为难奴才了,奴才最是愚钝,哪儿能揣测出太后娘娘的心思。”
“是么?”裴玄祁不轻不淡地反问一声,抬手朝李东招了招。
李东连忙捧着绿头牌上前,便见裴玄祁如玉的手指捏住一枚牌子,将其翻了过去:“就她了。”
李东连忙垂首应了,待出了乾盛殿才大着胆子觑了一眼牌子。
宫灯初上,薛美人再度承宠的消息瞬间传遍后宫。
锦华宫中,红翡带着消息回到殿中时,梅妃正端坐于妆台前,金丝缠花的护甲轻轻划过首饰盒子。
闻言,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无讥讽道:“仪妃真是有个好姑母。”
这前脚刚得罪了圣上,后脚太后娘娘便送去了另一人顶上。
薛美人得宠,最后获利的还不是仪妃。
红翡抿唇一笑,上前至梅妃身后站定,一边替她卸了钗环,一边笑吟吟道:“如今圣上都多久不去昭月宫了,便是去也不曾留宿过,咱们这位仪妃娘娘,如今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梅妃一听,挑了挑眉冲红翡望去,打趣道:“哟,你个小妮子还知晓什么是守活寡?”
红翡闻言,面上腾的一红,连忙加快了手上动作,娇声道:“娘娘就知道笑话奴婢,奴婢就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话音刚落,又逗得梅妃一阵轻笑。
良久,才见她缓缓冷下面色,问红翡道:“昭月宫的伤势如何,可打听出来了?”
说到此事,梅妃眸中便闪过显然的痛快之色。
像碧澜、红翡这样的大宫女,在宫中就代表着她们的脸面,如今圣上公然打了仪妃的脸,也甚是难得。
红翡半点不意外梅妃会问及此事,当即便压低声音道:“奴婢去太医院打听过了,也算碧澜倒霉,那行刑的奴才是个新手,一时下手没个轻重,碧澜的腿,许是...”
说及此,红翡轻轻摇头。
梅妃眯了眯眸子:“有几成把握?”
“足足六成。”
梅妃轻哼一声:“既有六成,何不将其变成十成?”
红翡怔然,抬眸便对上梅妃别有深意的眸子。
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只是...这太医院中也不乏有仪妃的人,咱们的人...昭月宫不会信。”
梅妃幽幽回眸:“谁说一定要咱们的人去了?”
“仪妃此人,最擅装模作样,你以为,她当真对那宫女有多上心?”
梅妃冷冷一笑,若仪妃真是上心,就该站在院中盯着那些人行刑,她就不信,那些宫人当着仪妃的面,还敢下多重的手不成?
当时冷心冷情,现在枉做好人。
微微勾了勾唇,梅妃道:“你去太医院知会一声,叫他们对那宫女的药仔细着些,千万别出了岔子。”
梅妃眸中满是深意,红翡对上她的眸子,当即明白了过来,连声道:“奴婢明白。”
另一边,承恩的鸾车却并未顺利去接薛美人,因为就在鸾车出发的前一瞬,咸福宫来了人,道是大皇子病了,请圣上过去瞧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裴玄祁不免要去瞧一瞧,因此这圣驾便落在了咸福宫。
章华馆中,将将沐浴过的薛美人端坐于前殿,听着宫人的禀报,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
待那宫人禀完,薛美人才淡淡点了点头,给侍乐使了个眼色。
那宫人原本胆战心惊,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不成想薛美人竟如此好说话,甚至还给了自己赏钱,当下便喜不自禁道:“多谢美人,美人真是人美心善。”
薛美人不欲同他多言,淡淡拢了拢披风便站起身:“夜间风大,你且先回去吧。”
话落,她伸出手扶着侍乐转身欲回。
却听那宫人自顾自低语道:“还是美人您心善,今儿个下午,昭月宫那处,因着仪妃娘娘的宫人受伤,好些太医受了责罚。”
还未待他退出章华馆,便听耳边传来清冷的女声道:“你说什么!”
再回眸,便是薛美人拧起的一双烟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