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住的太和宫和铁桶似的,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哦不,或者说,有一只鸟,她这个可怜的囚鸟。
缓了片刻,她圆眸微睁,神态像个可怜的垂耳兔,很快认命道:”太子殿下,臣妾要睡了。双陆,双银在哪儿,把她叫进来洗漱更衣了。“
双陆和双银是陈锦琮的人,她几年前进宫时送的,双陆神出鬼没,从不以本面目见人,爱好打双陆,只和亲近的人打,她有幸与她打过几次。
双银是家生子,是以前太子还是王爷时府上管家和厨娘的孩子,喜欢银饰,性格活泼灵动。
双银本就在隔间候着,这下进来,身上的银饰相撞叮当作响。
只见来人杏眼桃腮,头梳双丫髻,坠蝴蝶银耳钉,插镂空银簪,表情讨喜。
她低头看路,问道:”小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刚问出口,就撞见太子冷津津的眸子,吓得她连忙跪下解释道:“太子,女婢不是盼着您走。”
陈锦琮薄唇勾起,冷面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无事,那就不打扰你们小姐就寝了。”
他霸道,专制,她如今都是太后好几年了,他仍让她身边的侍女把她当成未出阁的闺秀,叫她小姐,不仅是为了报她当年差点和他人成婚的仇,更是为了看她出丑,叫她难堪。
窗外冷凉的夜风吹动他的锦衣,掠过他俊美的面容,划过他带着些许寂寞的眸子。
只可恨,他最不想在魏杏瑛面前示弱,这个面甜心冷的小主儿才不会让他好过。
他退走前还是垂眸吩咐了一声:”双银,不用替你家主子更衣了,一会程淮之那厮怕不是会来,就是不知道你家小姐是不是也和对我一样拿冷脸对他了。“
双银低声回道:”是。“
魏杏瑛埋在被褥里不作回应,直到室内又得了一片寂静,她才喘出一口气。
还好他是东宫,事务繁忙,不是日日来,不然她一定会早死。
她来到铜镜面前坐下,只见镜中她面上敷着妆粉,口脂绛红,老气横秋的妆扮和她本来的年龄不太相符。
拔掉发髻上的红宝石簪,厚重的金冠戴得她脖子酸痛,眼冒金星,可谁叫她是太后呢,这是她的本分,贫穷人家的孩子如今可连饭餐都是问题,她饭来伸手还有什么不平呢?
双银站在身侧嘟嘟囔囔地念叨:”太子殿下下手也不知轻重,看小姐脖子都擦破了,明日可如何见人?
魏杏瑛恹恹地握住了铜手炉,睁大双眸道:“你让祈春去告诉淮之,我有些惫懒,让他今日别来了。
过了片刻她拍了拍额首,都怪我不记事,祈春得了春寒,休假了。
说曹操曹操到,檀木门外似传来一道清冷冷的细腻嗓音,似女嗓,却不带女气。
“太后娘娘,尚衣局的织锦到了。”
她叹了口气,道:“淮之,进来吧。双银你下去吧,今日不用你服侍。”
双银抿了下嘴唇,似要劝上几句或者替太子主上说上几句话,却又止住了。
她知道她伺候的这位小太后的脾性,善良,易相处,不爱用权势压人,可一旦触及到她底线时,她就会避而不谈,对自己认定的事固执到了极点。
剩下魏杏瑛一个人坐在萱堂福寿铭铜镜前,盯着里面貌若桃李,眉如远山的面容,有些愣神,时间像把残忍的直刃,把她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以前胆大自由的她,一半是现在苟且偷生的她。
“淮之,淮之。”
这两个字在她唇齿间绕了几回,宫里檀香也袅袅地溢散着,她那不能回看的从前还是被撬开了一个缝,铺天盖地砸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