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池,位于神使院后山顶端,具体形成时间已不可考,据说万余年前,神界一战后,光明神的血液滴落下来,正好在此酝成泱泱一池。
因此,它是一切至善至纯之物。
而浸泡圣池的教义,从初代教皇在任时起便被作废——
没有人能够从圣池中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良善之人进去,哪怕心怀一瞬的幽微,皮肉也会被烧灼;若身犯数罪,疼痛将不亚于生生凌迟,最终无声无息地消融在池水中。
许清眠站在池边,圣泉清澈见底,蒸出丝丝滚烫的热气。
【看上去像个大温泉。】
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
【眠眠,会疼。】拉弥亚盯着这截腕子,挪不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自小人类靠近圣池,浓郁的光明力几乎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来。
它闷闷道:【我去,杀了、它们吧。】
想杀了那群碍事的家伙,带小人类远走高飞,重新回到无人打搅的幽域。
它会给小人类筑好全大陆最温暖、最舒适的巢。
而对方会在它的哺育下,变得愈发可爱动人,每天见到的、触碰的、进食的、被□□的……都是自己。
最后变得完全离不开它,只能任自己予求予取。
光是想想,它就幸福地咕噜咕噜冒泡泡了。
许清眠透露不了任务,也不想让拉弥亚跟着受苦。
他悄悄摸了摸手镯,安抚道:【我不会让你沾到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拖延时间?”格雷阴恻恻地冷笑。
许清眠看了眼他,神色莫名,奇怪道:“你也想来泡吗?”
主教闻言闭了嘴。
他脱下鞋子,一步一步走进池中。
入脚是暖和的,越往里走,自脚心蒸腾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直直往皮肉里钻。
等水彻底没过小腿时,泉水烫得站不住,许清眠左脚换右脚,刚挨到池底便迅速抬起。
于是,在场众人便见,池中少年的身影摇摇欲坠,像只再也无法振翅的小雀,每走一步,便是一个踉跄。
希维利安浑身发烫,从骨头深处传来愈发剧烈的疼痛。
他和许清眠有伴生契约,对方的负面感知会如实传给自己。
他将舌尖咬破,才堪堪忍住。
更遑论少年自己正在承受怎样的痛楚。
下一瞬,男人不顾反噬,强行挣开束缚,直直朝池中掠去!
西泽尔也正有此意,光明力凝于身前斩断束缚,主教反应过来,挥出几道光明力,往二人身上打去,面色发青:“你们一个两个,视我于何物!”
青年解开禁言咒,一双桃花眸沉沉凝视格雷,寒声道:“您空口污蔑在先,却叫伊米尔如何自证?”
“您敢泡圣池么?那晚您和赫洛又——”
“住嘴!”
格雷右手作爪收紧,发动埋在青年身上的禁制,西泽尔捂住紧绷的心脏,艰难喘息。
周围神使仿佛听到什么秘辛般,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这边瞧,格雷扫过去,气急败坏,“你们都给我滚去上课!”
众人沉默片刻,其中圆脸神使怯怯道:“今天上午是您为我们授课。”
……
厄瑞波斯很不爽。
昨晚他本想和少年算一算账,却被某个人打断,被迫下线。
而现在那个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他咬咬牙:“你可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不敢当。”赫利俄斯浅笑道。
万年前,他将自己一分为二,负面情绪化为厄瑞波斯,神界一战后,对方实力大增,反倒自己沉睡许久,睁眼醒来,竟是让他冒充了千年的“父神”。
甚至用这个头衔招摇撞骗。
真是讽刺。
他遮住眼底的暗芒。
“我来只是告知你——”
薄唇轻轻吐出四个字:“离他远点。”
“不可能。”厄瑞波斯将手中的神酿一饮而尽。
开什么玩笑。
他先看到的小人类,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赫利俄斯这家伙,当真是伪善。
对方但笑不语,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拉弥亚怎么处理?”
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要是拉弥亚本兽在这,一定会气得触手狂挥。
“把它杀了呗。”
“你明知拉弥亚为不死之身。”
库扎斯大陆自诞生以来,除了光暗之分,相伴相生的还有混沌。早在那时,拉弥亚实力几乎与他同等。
不过昨日一见,对方甚至能被一方小小的神殿压制住。
赫利俄斯不屑与它计较,但对方化为镯子安稳待在许清眠身上,又喂食少年血肉,叫他不得不防。
厄瑞波斯后知后觉琢磨出来,抬眼看向对方,简直气笑了:“合着你借刀杀人啊。叫我去处理它,自己躲在背后?”
赫利俄斯不语,光明力正欲朝对方压去,胸前蓦地发烫。
他眉心一皱:“我下的印记被触动了。”
昨日他给许清眠下了两道光印,一道用于日常防护,另一道——则会为他抵御致命伤。
赫利俄斯拂袖凝出水镜。
小信徒站在圣池中央,任水没过自己,几乎到了胸前,身上溢出浓郁的黑雾。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蒙着层水光,小脸似是因为痛极,一片煞白。
厄瑞波斯瞧见这幕,脸色骤沉,起身:“我去杀了他们。”
“蠢货。”赫利俄斯瞥了眼男人,后者顿时被光明力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既然我醒了,自然轮不到你。”
随后换了个表情,唇角微微上扬,触碰镜面。
……
【宿主,您已坚持两分钟,距离任务完成还有八分钟。】
【才两分钟么。】
许清眠颤了颤眼皮,身形轻微发抖。
他背对众人,听身后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隐约察觉出场面应该很混乱。
可疼痛如附骨之疽。
该怎么形容。
度秒如年。每一秒,他的骨头、经脉和血肉,都仿佛在被池水吞吃啃食。
若非他食用过拉弥亚的触手,身体得到强化,又有赫利俄斯的光明力护佑,早就融为一滩血水了。
可正因为被拉弥亚和厄瑞波斯“污染”过,圣池才千百倍地折磨他。
许清眠模糊地想道,原来,当炮灰是这样复杂的体验。
眼前被水汽蒸出花白的噪点,双腿一软,他控制不住地向前磕去。
疼痛没有到来。
下一秒,一道白金色的光芒将少年轻轻托起。
赫利俄斯拢住许清眠,将他全身水汽迅速蒸干。
仅是一夜不见,对方就被人类逼至生死险境。
都该死。
他似乎被小鸟的鸟喙轻轻啄了啄。
心下泛起一圈酸软的涟漪。
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许清眠瞳孔涣散,艰涩唤道:“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