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和苏静蘅争论一番,知道他们住在那地方一时半会儿跑不掉,跌跌撞撞爬起来撂下他们先去村子里告状。
代眉带着孩子去寻村里的草医看病,不消半个时辰孩子清醒,身子没什么大碍,老大夫杵着草药哄着小的那个,又对大的说:“你娘干活不容易,你怎么能乱跑?还往水里去,幸好被人捞起来,不然真出了事,以后可吃不到你娘做的烙饼了。”
孩子小,听不懂这些话,只是偎在娘怀里委屈地掉眼泪。
落水没了半条魂,怎么问他都说不清楚,宋英华叹气,说:“罢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眉娘啊,怎么只有你带孩子来,你家男人呢?”
“他……”
代眉想起那边的事还没了,急说:“阿奶,请您在这儿照看一下小曲儿和小音儿,我相公恐怕要跟别人闹事,我去劝劝他。”
“劝他?”
宋英华只听她说孩子落水被人救了的事,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什么。
不过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她清楚李仁的性子。
说到底有些上不了台面,平日爱贪小便宜,和村子里其他人合不来,隔三差五吵一架,现在跟别人闹,指不准又要去三井婆婆那儿撒泼打滚,不由得说,“你相公的性子你劝不住,他们人现在在哪边?多叫几个人去帮忙,别让他把脾气带到村子里,又往别人身上撒。”
随便点了几个能帮忙的人名,正说着,门外有人赶来报信,看见代眉急说:“眉娘!你家相公又去三井婆婆那了,这次告的是宁二郎和苏姑娘,大家都赶去凑热闹,你也快去看看,你家公公呢?叫他也去,咱们村就只有他能管得住你相公!”
代眉听见消息吓得肩膀抖抖,说着就往外跑:“他下地去了,烦您去地里叫他一声,我这就去三井婆婆那看看!”
两个孩子丢在屋里,宋英华左右瞧瞧,没法子,先放下手里的事,抱起小的,跟大的说:“这事少不了你作证,去跟婆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千万不要叫你爹冤枉好人。”
宁知序回去换了身衣裳,没一会儿村里就派人来叫他和苏静蘅,来的人没说什么,冲他们呵呵干笑几声,有些同情道:“你们俩真不走运,才来没多久就被仁叔缠上,不过我听了他的话,似乎没什么证据证明是你们推的人,这事交给三井婆婆和良月姑娘吧,我看她们也不大高兴,这次肯定要狠狠骂仁叔一顿。”
十八九岁书生模样的少年怯生生站在门口等他们,苏静蘅一听那人真跑到村里告状,愣愣,之后说:“就他一个人去告状的?”
“嗯。”
少年点头,嘴角撇撇,一双眼睛柔柔地盯着他们两个。
宁知序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他说自己的大名叫“李和煦”,就知道是村里哪户人家的公子,再仔细一问,果然是赵琴娘儿子,为了桃花宴特地告假回家,上午才到村子里,下午就看上了热闹。
李和煦领着他们往村里去,看起来是个十分腼腆的性子,说话做事都有些慢吞吞的,但一路上却没少讲话,从到村子里听他爹娘提起他们两个开始,一直说到下午李仁去闹事。
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他前前后后讲了一大堆,宁知序和苏静蘅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光是听他的话就听得有点发晕。
李和煦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不想来,是良月姑娘点我来的,引火烧身引火烧身,你们不清楚仁叔为人,谁见了他都能被咬一口,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他咬过,不知能不能做桃花村唯一一个没被他找过麻烦的人……”
苏静蘅:“……”
宁知序:“……”
“他这次缠着你们是为了什么?”李和煦问。
“钱……钱吧……”
不然苏静蘅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大约觉得他们背靠宁家,再怎么样也不缺钱,加之听信谣言,又见他们两个被村里人夸过,心里不服气,所以见了他们想讹一顿碰碰运气。
“哦钱啊。”
想来也是,李和煦说,“上次我爹养的鸡吃了他家门口几根菜叶子,他非要让我爹拿鸡赔给他,或者给钱,不然他说他也要挖我们家的菜地。”
“后来赔了吗?”
“当然没有。”李和煦眯着眼,“我爹把鸡杀了分给邻里,就是没给他,差点没把他气死,那件事也把我爹气得够呛,和他吵了两天,干脆把地里菜都收了,一点不剩,全送给大家。”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李和煦唇角扬扬,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道:“新买几只鸡倒也花不了多少钱,没几日各家又送了些自己家的菜和菜苗,所以一番下来并无损失,只是和他家不再有来往而已。”
这么一说苏静蘅心里便不慌了。
看不惯他的不止自己一人,既然大家伙儿都一样,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现在她只有一句话想问,看那男人骂人打人的样子,想必不是第一次欺负他娘子,他这样子,村里人难道一点都不清楚?
李和煦偶尔从爹娘嘴里听说一些,就道:“阿眉婶婶为人和善,就是性子懦了一点,容易受欺负,仁叔脾气不好,家里只有一个爹,除了阿眉婶婶还有小音儿没有第二个女人,小曲儿也才过五岁,什么事都做不了,所以许多家事都是她做……你想问什么?”
“我看见他——”
苏静蘅嘴唇翕动,半天没说出口。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既然如此这事还是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了。
李和煦见她不说话,猜出点什么,又说:“我不清楚他们家的事,不过之前听到些风声,说阿眉婶婶想跟仁叔和离,要带孩子走,仁叔不肯,所以就这样耗着。”
“……”
苏静蘅沉默。
“前两日阿眉婶婶父亲五十岁生辰,叫她带着孩子归家祝寿,一家子就跟着去了,阿眉婶婶的大哥在京考试,既为贡生,下月就要参加殿试,凭他的本事,说不准日后要留在京城,到时候安置下来,必会接家人进京,仁叔大约是去巴结的,不知是不是没巴结成,所以——”
所以恼羞成怒,回到家对妻子一点不客气,又正巧碰到他们两个人,把怨气都撒在他们身上,回到村子里再闹一闹,让大家都吃点他的苦头。
“我知道了。”
苏静蘅稍稍偏首看宁知序一眼,视线交替,两人都明白这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至少他们这边好说,代眉那边就难说了。
不过既然爹娘在这个时候叫她回家,或许是早就知道夫妻两个人的情分已尽,哄她跟李仁和离,日后好跟着他们一块去过好日子。
这世道夫妻和离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若没有利益驱使或者什么说不开的仇恨,想分开那便分开。
女人可以再嫁,男人可以再娶,依苏静蘅看,经这一事,他们两个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一个为了孩子,一个为了钱,要是还能在一起,就算是她倒霉,出门没看黄历被晦气缠身,改日要去寺里烧香磕头,请大师做法去去晦气。
转眼到村里,三井婆婆家门口围着一堆人,家住隔壁的不用挪脚,搬个凳子就在家门口看,听见李仁声泪俱下地控诉,编的那些蹩脚的谎话听得苏静蘅发笑。
他非说是宁知序拐带他儿子,小孩哭喊挣扎,控制不住,干脆扔进河里淹死,有人不屑一顾,问:“他拐带你儿子做什么?人家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忍不住,纷纷应和,更有说话直接的,毫不留情说:“人家小两口天造地设一对,喜欢孩子就自己生呗,都不知道他俩生出来的娃娃会多漂亮,是吧,万一哪天宁家接他们回去,做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少夫人,要你的娃娃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