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山脊摸去。柏哥儿翻过山就不行了,他尾椎骨摔了的地方爬上坡路还好点,下坡路走着挤压到更痛,他爹又要牵驴护着他阿爹,慢慢地他就掉到了最后。
负责押后的石头见他越落越远,急得直跺脚。他三两步冲到柏哥儿跟前,压低声音催促:“快点,别掉下,天黑你一个人留后面,小心被扔下。”
柏哥儿瘫靠在树干上,脸色煞白:“实在...走不动了...白日摔了骨头,现在挪一步都痛...”话未说完便疼得倒抽冷气。
石头把肩上的竹筐往地上一撂,又急又气:“早不说!”说完伸脖子望了望早已消失在黑暗里的队伍,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柏哥儿听他语带责备,也来了脾气,吼道:“我早说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靠自己走。”
“小点声!”石头急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压低嗓子道:“你早说,我就可以背你,我背你走比你自己磨蹭快多了。以前在山里打猎,百来斤的野猪我都扛着满山跑。”
柏哥儿二话不说就伸出双臂:“那你快背我,再耽搁真要追不上了。”跟石头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相处,什么男哥儿大防、陌生人忌讳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石头把竹筐往面前一拉,一把架起柏哥儿的胳膊就往筐里塞:“蹲好了,抓紧筐沿。”
这竹筐足有半人高,柏哥儿索性蜷成一团躺在里面:“行了,走吧。”
只见石头单手扣住筐沿,另一手托住筐底,腰马一沉,竹筐便稳稳当当地上了肩,快步往山下走去。
筐里的柏哥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像被装进了摇晃的骰盅。一会儿失重下坠,一会儿又腾空而起,晃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把涌到喉头的酸水咽了回去。
约莫颠簸了半个时辰,总算赶上了前面的队伍。张顺回头不见儿子踪影,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石老大,我家柏哥儿呢?”
石头掂了掂肩上的竹筐,竹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儿呢。”筐里的柏哥儿被这一掂,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扒住筐沿探出头来,“哇”地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这一动,石头顿时失了平衡,好在张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将竹筐稳稳放在地上。
“噫~”石头看到柏哥儿的样子,捏着鼻子连退三步,满脸嫌弃,“你这吐得也太恶心了!”
驴背上的许竹见状急得直拍驴脖子:“柏哥儿,你这是咋了?是不是生病了?”
柏哥儿吐得小圆脸都青了,瘫坐在筐里有气无力地摆手:“没病...就是被晃晕了...”
张顺一边给儿子拍背,一边数落:“好好的腿脚不用,非要让人扛着走,那山路七拐八绕的,不吐才怪!”
柏哥儿受委屈了生闷气,也不跟他爹解释,反而石头解释道:“不是啊,他摔了骨头走不了,我才扛的,不然他现在还在半山腰呢。”
“什么?伤着骨头了?”许竹急得要从驴背上滑下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柏哥儿烦躁地挥手:“哎呀,别大惊小怪的,快走吧,前面人都没影了!”
三人这才发现,前头的队伍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石头凑近竹筐:“还吐不?”
柏哥儿摊开双手:“晚上就啃了张饼,全交代了。”说着拍了拍空荡荡的肚子。
张顺忙道:“你坐着别躺下,等套上驴车就好了。“转头又对石头赔笑,”石老大,劳你受累了。”
石头咧嘴一笑:“小意思,还没我打的野山羊沉呢!”
为避人耳目,楚枫领着队伍专挑荒僻小路走。直到东方既白,鸡鸣破晓,才转回大道,重新组装好驴车。天亮后楚枫问过昨夜被救那妇人可以去处。
妇人说是在临水县那边有可投奔的亲戚,既然是同一条路线,楚枫便好人做到底,带上这对母子俩一路同行。
十湾村,夏满仓来后就将五个强盗绑着扔到晒场上冻着,到天亮才让夏有粮去县里报官,而报官期间,他召集村里人开会,一起审问强盗。
很快被打了一顿,又被冻了两个时辰的强盗都招了,原来这几人本来是三江镇过去那几个村里的地痞流氓,最近听到临水县有逃难过来的人结伙抢东西,他们也起了这个心思。
但不敢在离自家近的村子抢,怕被熟人认来,报官抓他们,就跑到了这边来拦路抢钱抢东西,开始就抢些去镇上赶集过路的人。
前几日,几个泼皮在三江镇外的林子里蹲守,截住个去赶集的老婆子。那老婆子佝偻着背,粗布衣裳上打着补丁,挎着的竹篮里装着十几个鸡蛋,浑身上下摸不出一个铜板。
领头的气得踹翻竹篮,黄泥地上顿时溅开一片黏稠的蛋液。“穷酸老货!”他揪住老婆子花白的发髻,拳头眼看就要落下。
“好汉饶命!”老婆子哆嗦着护住头脸,浑浊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得飞快,"打我个棺材瓤子能顶什么用?倒不如..."她突然压低嗓子,“去抢我们村那有名的富户。”
刀疤脸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斜眼乜着她:“老东西,耍花样?”
老婆子见有门道,便凑上前小声道:“我跟你们说,我们村那家人可有钱了,你们若是抢了那家人,我保管你们一辈子不愁吃喝。”见几人已有心动之色,老婆子接着道,“正好那家人汉子去府城送货了,你们要是想下手,得快,不然人回来,可难找这么好机会咯。”
于是,他们就按那老婆子说的,盯上了夏家,在村外蹲了几天,看到夏家驴车每天进出拉货,但有人拿着棍子押车,他们不敢动手,又发现这家晚上就只有一个男人在家,就想干脆摸家里偷。
夏满仓审完人,村里人都气愤不已,七嘴八舌问强盗嘴里的老婆子是谁?
有的甚至喊:“拉出来,一起送官!”
“送什么官?这种祸害就该直接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