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兄的意思是......?”
黄兴揽着他凑近,满嘴腥臭的热气喷在楚枫脸上:“眼下买人最是便宜。那些姑娘哥儿,没破瓜的给钱就跟你走。不过你还是要找牙行过明路,有了奴契才稳妥......”说着他猥琐一笑,“若只想玩玩,半个饼子就能成事。”
那口气熏得楚枫胃里翻腾,话却比口气更令人作呕。他慌忙摆手后退:“使不得!黄兄知道我入赘的,哪敢对不起夫郎?”
黄兴手指点了点他:“你这小子,大男人出门在外,还怕个夫郎,没出息。”
楚枫惭愧一笑,不过与黄兴道别后,他带着人进城给明月酒楼送了货,还是跟王掌柜打听了牙行在哪里。
楚枫一行人踏入牙行时,院中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或站或坐,足有百余之数,却静得出奇。一张张青黄的脸上不见悲喜,唯余麻木。偶有孩童瑟缩在母亲怀里,也乖觉得不哭不闹。
人牙子正训着话,见有客上门,立时堆起笑脸迎上来。见来人皆是男子,眼珠一转便扬声问道:“几位爷是想挑丫鬟,还是选侍妾?”
话音未落,院中女子哥儿们倏地抬头,死水般的眼里竟浮出希冀。有人下意识理了理蓬乱的鬓发,还有人偷偷掐醒身旁昏睡的同伴。
夏承良几个老实汉子哪见过这场面,臊得低头不敢言语。十九抱臂垂眸如老僧入定,唯有石头睁圆了眼睛四下张望。
“买些能干活的。”楚枫声音不大,却让满院眸光瞬间黯淡,“有手艺的更好。”
“哎哟您可来着了!”人牙子搓着手如数家珍,“绣娘、染匠、酿酒师傅,木匠篾匠石匠俱全,连烧陶的把式都有!不知爷要哪样的?”
楚枫扫过人群:“可有在药房做过事的?”
角落里突然窜起两只枯瘦的手臂。
“老爷!我当过伙计!”
“老爷!我做过学徒!”
人牙子扯着嗓子把人唤到跟前。两个青年佝偻着上前,冲着众人就要跪拜:“老爷们大福大寿...”
夏承良几个慌忙侧身避让,石头吓得直往十九身后躲。楚枫虚扶一把:“不必多礼,且说说你们的事。”
左边青年抢先开口:“小的孙奇,行二,人都唤孙二。”他喉结滚动,冻裂的手死死攥着破袄袖口,“原在同州济生堂当伙计,雪压垮了药铺,逃到昌宁府实在熬不住,想着跟个好主家,总强过冻死街头。”
楚枫打量着孙奇。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紫红,脸颊和手背布满皲裂的血口子,却掩不住眼中那股机灵劲儿。“在药堂做了多久?平日都做些什么活计?可还有亲人在世?”
“回老爷的话,”孙奇声音沙哑却应答流利,“做了整三年。给大夫端茶递水、抓药切药都熟,还能帮着碾药膏。”说着突然哽住,“家里...家里已无亲人在世...”
楚枫喉头动了动,只道了句“节哀”,便将目光转向另一人。那青年正低头用袖子猛擦眼睛,听见问话慌忙抬头,冻裂的嘴唇扯出个扭曲的笑:“小人王贵,二十有三。跟着舅父学了四年医,寻常病症都看得。”
“家人呢?”
王贵身子晃了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妻儿...都在城外棚子里。”
话音未落,十九已勃然变色:“你竟抛下他们?”
“不是的!”王贵扑通跪下,积雪在他膝下咯吱作响,“孩子路上就发热,我采的草药根本不管用...昨儿到了府城,小脸都烧紫了...”他突然抓住楚枫衣摆,“老爷明鉴!卖身的银子全给了孩儿他娘抓药,我若说谎,天打雷劈!”
十九猛地看向楚枫。楚枫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转向人牙子:“开价吧。”
“这两位可是抢手货!”人牙子眼珠滴溜一转,“八两一个,童叟无欺。”
“要了。”楚枫截断话头。看出是因为自己指明要有手艺的,这人才临时提了价,但他也不准备还价,买卖人口,本就违背了他这个穿越者的三观,在这事上讨价还价他实难开口。
楚枫又挑了三个人。
五十岁的董老三,是烧陶的老匠人,一双粗糙的手上布满烫伤的疤痕。
三十六岁的张顺,木工活精细,提起城外避难的夫郎和儿子时,眼里才有了些活气。
二十六岁的冯傛娘,针线功夫极好,被丈夫亲手卖给人牙子,问起孩子时,她只冷冷道:“既卖了我,便都与我无关了。”
银货两讫,楚枫收好五人的身契,领着他们出了牙行。到了驴车旁,他对张顺和王贵道:“你们若愿意,可以带上家人一起走。”
两人愣住了。张顺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您这是何意?”
“叫我楚枫就行。”楚枫摆摆手,“乡下地方,不兴老爷少爷那套。”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孙奇机灵,咧嘴喊了声“楚老大”,其他人这才跟着叫起来。
石头用手肘撞了撞十九,嬉笑道:“嘿,你说我哥像不像金虎?”
这没脑子的在十九面前提金虎,人哪里会给他好脸色,根本不搭理他,还让开几步不让他碰到自己。
王贵却顾不上这些,急声问:“楚老大,您是说……我们的家眷也能跟着走?可他们没签身契……”
“不必签。”楚枫道,“带他们回村暂住,总好过骨肉分离。”
他没说的是,这两人都是妻儿在城外,身边没人护着,若按黄兴说的,一个饼就能换个哥儿女子一夜,那搞不好就会被凶狠些的难民逼着做娼妓换吃的。
果不其然,当十九和石头跟着张顺找到城外草棚时,正撞见惊心动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