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官老爷,两边还站着两排官差,十九跪在地上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回头看向人群里的夏初和楚枫,两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十九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回头趴跪到地上高喊:“草民……草民陈十九拜见青天大老爷,我……草民娘陈喜儿被冤枉杀人,她是被冤枉的,请大老爷明鉴。”这些话都是来的路上楚枫教过他的,他说得有些磕绊,但还是完完整整的说出来了。
昨日才审过陈喜儿,朱明昌自然是记得这事的,三江镇镇亭带来了人证,也说明了陈喜儿与金虎之间的纠葛,他大致判断是陈喜儿不堪金虎骚扰,趁人酒醉将其杀害,如今这少年却来喊冤,他本不耐烦,见堂外那么多百姓看着,便耐着性子问:“既要申冤,可以状纸?”
“有。”十九答完忙双手呈上,师爷闻言,便上前接过状纸呈给了朱明昌。
朱明昌打开看了,状纸上写得很详尽,连需要衙役验查的案发现场情况都写明了,便将状纸递给师爷,示意他看看,后转头对堂前官差道:“带嫌犯陈喜儿。”又对班头王进吩咐了一句,“传三江镇镇亭上堂。”
衙役和班头都各自领命去了。
镇亭昨日带着人将金虎尸体和陈喜儿送到县衙,审过一场后陈喜儿关押,他就在县衙里等结果,等着破案有功被县令嘉奖,谁知刚刚就听到衙门口有击鼓声,随后又听到百姓的嘈杂声,出来一看发现是陈喜儿的儿子在击鼓鸣冤,但他没有当回事,一个屁大的孩子能搅起什么浪来?
如今王进传他,他便从容地上到堂前,跪地磕头:“下官拜见县令大人。”
朱明昌看了一眼师爷,示意师爷将状纸拿给镇亭看,镇亭接过状纸看了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找到这么会写状纸的人,但还是镇定道:“大人,状纸上所写一派胡言,金虎虽无正业,但平日里也极为义气,三江镇镇民都夸赞过其大气,对陈喜儿母子更是,见其无所依靠,时常上门接济……”
他话未说完,刚被两个押解着上堂的陈喜儿就反驳道:“你胡说……”
十九听到他娘的声音,立即转头膝行着往陈喜儿身边去:“娘。”
陈喜儿见了十九,也扑上去将孩子抱住,母子俩就这么哭了起来。
外面围观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哎哟,这就是那杀人的女子啊?”
“看着站都站不稳,这病歪歪的还能提刀杀人?”
“都说是被冤枉的嘛。”
堂上母子相拥哭泣,堂外百姓议论纷纷,一下就嘈杂起来。
朱明昌听了手上惊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呵道:“肃静!”
两班衙役齐喊“威武”。
堂外安静下来,堂上十九小声对陈喜儿道:“娘,我们不要说话,枫哥有安排。”击鼓前楚枫就跟他说了,让他上去跪着喊冤呈上状纸就可以了,后面就跪着啥也不用说,自会有人为他娘分辨。
陈喜儿根本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为自己击鼓鸣冤,但听十九这么说,便止了哭泣,低头跪在地上。
朱明昌见众人安静下来,便问镇亭:“你所言可有证据?”
镇亭忙道:“昨日与下官一起来的黄大,既是镇上百姓,也是陈喜儿母子的邻居,多次见金虎提着东西去陈喜儿家中接济,可为下官做证。”
朱明昌让人传了黄大上堂,黄大住十九家出去那个巷子里,是经常与十九打架那黄二牛的爹,也是他第一个发现金虎尸体的,他上到堂前就哆哆嗦嗦地跪下行礼,话也说不出一句。
朱明昌问他:“黄大,你可证明金虎常接济陈喜儿母子?”
黄大看了看镇亭,结结巴巴道:“草民……草民……确实见金虎常提着吃的去看,去看他们母子。”
朱明昌还未说话,堂外人群里就有个声音问:“大老爷,在堂上撒谎是不是有罪啊?”
朱明昌拍了一下惊堂木:“公堂之外,不可喧哗。”
黄大本就心虚,听到有罪就更害怕了,被朱明昌惊堂木一拍,更是吓得差点尿出来。
朱明昌看向瘫软下去的黄大,厉声问:“黄大,你说的可是实话?堂上若是撒谎,本官治你欺瞒之罪。”
黄大这下是真吓尿了,他昨天看到金虎尸体本就害怕,也是被镇亭威胁才跟着来县衙做证,谁知道还要治罪,听到县令问话,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朱明昌见他吓尿了裤子答不上话来,嫌弃地皱了皱眉,转头问陈喜儿:“陈喜儿,黄大所言你有何话说?”
陈喜儿答道:“金虎上门骚扰时确实偶尔会提着东西,但民妇都拒之门外,未拿分毫,大人可派人去我家中搜查,民妇家中无一粒米无一床被,若真得了他的接济,何至于落魄成那样?”
“如此说来你是个烈性女子,”朱明昌说着提高声音厉声问道:“所以他强迫于你,你不堪其扰便动手杀了他?”
陈喜儿还未说话,外面围观的人就喊起了冤。
“这不是冤枉人嘛?”
“就是,不是说金虎被割脖子死在路边吗?”
“听说金虎很高大,这女子如此柔弱,碰得到他脖子不?”
“对呀,好歹验个尸嘛。”
“不是说青天大老爷,要为民申冤吗?”
“县令大人英明,为民申冤!”
不知谁带了个头,大家齐齐喊了起来:“县令大人英明,为民申冤!”
近百人齐喊口号,场面委实有些震撼。
师爷见此情形,对朱明昌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草率结案。
朱明昌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无奈让人抬了金虎尸体上来,又传了仵作当堂验尸,验尸结果跟楚枫猜测的一样,就脖子上一个刀口,割了颈动脉致死,仵作很专业,验出凶器很薄很锋利,且刀口是向上,说明凶手所处的位置比金虎高,有可能是金虎躺着被杀,也有可能是凶手比金虎高。
得出这个结论后,堂外众人又纷纷发言。
“这金虎躺在哪儿,我都能看出他比陈喜儿高出一个头有多。”
“听说血溅出六七尺,躺着死的溅不出那么远吧。”
“一刀毙命啊!我这个大男人杀鸡都没这么利索。”
“就是,陈喜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一刀毙命?”
朱明昌听了,怒瞪三江镇镇亭,对班头王进道:“带人重新去查验被害现场,骑马快去快回。”
王进领命去了,朱明昌也宣布暂行休堂,待王进查验回来再审,大家都围在外面没走,更是就这个案子议论开了。
楚枫等人藏在人群中,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稳了,夏初更是目光崇拜地看了楚枫好几眼,楚枫只当不察稳如老狗。
到后堂歇息的朱明昌对师爷道:“这事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百姓是怎么围过来的?”
师爷躬身道:“属下也不知,可能是听到击鼓声过来的吧。”
朱明昌“哼”了一声,气愤道:“如今居然还要一群百姓来教本官如何审案,让本官脸往哪里放?”
“大人息怒,”师爷见朱明昌生气,便拍马屁道:“百姓并未对大人不敬,都说大人英明,为民申冤。”
朱明昌想到刚刚百人齐喊自己英明的画面,确实有点飘飘然,但还是道:“那三江镇亭是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竟然都查探不好,差点坏了本官名声!”他虽庸碌无为有点小贪,却也做不出草菅人命的事来,且很在意名声。
师爷听了道出镇亭心思:“属下猜那镇亭也是想进一步,立功心切才会如此草率。”
朱明昌轻嗤一声:“若不看他往日多有孝敬,别说进一步了,这次让他镇亭都当不了。”
此事最后自然是判定陈喜儿无罪,当堂释放,围观的众人都很激动,自发地欢呼:“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只有镇亭很不高兴,恨恨地看着陈喜儿被解开枷锁,被十九扶着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