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被夏初扯着袖子回到家,就看到他小孙子正站街沿下,趴在放街沿上的背篓上看什么东西,地上丢着草叶树枝乱糟糟的。
李老太见地上一团乱,气吼吼道:“至儿,你是不是嫌弃你奶扫院子不够累?这地上给我扯得乱七八糟的。”
夏至被吼也不在意,回过头笑眯眯对他奶喊道:“奶,有羊!”
他这声音又脆又亮,夏初忙上前捂住他嘴,“嘘,别喊。”转头又对听到有羊要跑过来的李老太道:“奶,插上院门。”
“哦哦哦对。”李老太转身小跑着把院门插上了。
夏初让夏至帮忙按住背篓边缘,这才把背篓里的羊扯出来放到地上。
“我的天爷!”李老太小声惊呼,“怎么捡这么大个家伙回来?”
她当然猜不到这是人故意送的,谁会送一只羊给人。
夏初也不打算告诉她奶这是猎户送的,也没打算把楚枫说要娶他的话说出来,刚在山上他太慌没想清楚,现在他想明白了,就还要再打算打算。
夏初问:“奶,你说这羊怎么弄?”
“可以吃吗?”夏至天真地问:“我还没吃过羊。”
李老太道:“直接拿去卖,”说着面露遗憾,“要是冬天捡到就好了,冬天羊肉贵买的人也多,这七八十斤能卖二两银子,夏天羊肉没有冬天好卖,应该能卖个一两半。”
夏初想了想:“要是能煮出今天吃那羊肉的味道就好了,就可以煮了去卖,按份卖。”
李老太一拍巴掌,“嘿,他还真教了怎么做。”别人记不住,她可是记住了的,一是因为她出生好会读书认字,所以记性也好点,二是因为老夏家采药有医书,常年浸染下来,她一听楚枫说的那些香料,就知道是药铺买的。
李老太便把方法和需要的东西跟夏初说了,夏初在心里算了算账,这样东西花样虽多,但用量都少,煮一只羊花不了多少钱,便趁着今天还早,揣着原来带山上当午饭的饼子就出门去镇上买调料了。
到了镇上已经午时末了,他还不知道赵惠被休的事,就没有去刘氏医馆,直接去了济安堂,买了需要的药材,今天不当集街上人也少,十九也没在外面等他。
他便又去了杂货铺子买了调料,这才匆匆出了镇子准备回家。
夏初走得急,没注意到从济安堂出来就有个人在后面跟着他,那就是赵麻子,赵惠被休后就回了赵家,天天在家里哭骂,骂他不争气拖累她,骂夏初丧门星,骂李老太老不要脸,反正就是变着花样的各种骂。
他烦得都不想回家,就到街上瞎溜达,恰巧就碰到夏初一个人从济安堂出来,今天不当集,大热天中午路上没人出门,他便想给夏初点教训。
一路跟到没有住家户的山坳,赵麻子见时机已到,就快步追上去想从后面把夏初扑倒。
脚步快脚步声就大,夏初听到身后有人跑来,就下意识侧身让开,赵麻子便扑空摔到了地上。
夏初都不用看脸,光看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就知道地上趴着的是谁,便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块往他身上扔。
赵麻子还没爬起来,就被砸得抱头往前拱,嘴里喊道:“你再砸,再砸我就喊了,让人家看到我们两个在路上纠缠,你这哥儿名声还要不要?”
“你喊,你看喊了人来,人家会不会跟我一起打你这恶心人的蛆!”夏初干脆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地上,免得酱油瓶给打碎了,双手齐上的捡石子砸人。
赵麻子听他这话就火大,他姑妈天天在家里学夏初说他的话,还有李老太当街骂他的话,搞得他一个收保护费的名声不是凶而是臭,这几天那些兄弟都不愿意带他玩。
越想越气也就生出点勇气,他顶着夏初的石子攻击就挥舞着拳头冲过来。
夏初在山上采药都是随身带着防身东西的,见他冲过来,就将别腰带里的驱蛇粉摸出来撒了过去。
驱蛇粉之所以能驱赶蛇虫,就是因为用的药材刺激性很大,不仅气味重,还具有伤害性,单单是里面的辣椒粉沾到眼睛就睁不开,更别说还有会导致瘙痒的毒草毒魔芋这些了。
虽然,匆忙间夏初没有把药粉撒太开,也没有撒准,但这粉末细随风飘,还是让赵麻子吃了大亏,毒粉飘到了他眼睛里,他立即捂着眼睛大喊夏初要害他命,自己要瞎了。
夏初懒得管他,提起地上东西就走了。
从镇上看蚊虫包往回走的石五在后面都看蒙了,一听前面人喊“有人害命”,便不敢往前走了,本想等着前面人打完架走了再过去,结果其中一人走了,另外一人却躺地上翻滚哀嚎,见那人一时半会走不了,他便往半山坡走,想绕过那人回石家村。
结果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石头下山给他爷爷送羊肉,用的是个陶锅端下来的,整整一大锅,进门就看到院子边上多了一排鸡圈,地上还有鸡吃剩的菜叶混着鸡屎泥巴,臭烘烘的,他皱了皱眉,对正坐摇椅上晒太阳的石老头喊道:“爷爷,你干啥呢?想给我养鸡蛋吃?”
石老头瞥了一眼鸡笼:“吃什么鸡蛋!你直接抓鸡吃不香吗?”
石头道:“我不是有山鸡吃吗?我们现在缺的是蛋。”说完蹲鸡笼前想看看有没有鸡蛋。
石老头问:“你怎么又下来了?”
看清楚里面有几个鸡蛋的石头站起身,走石老头面前,将锅递过去:“看,这是啥?”
石老头漫不经心的打开锅盖,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他从摇椅上直起身往陶锅里看了看,问:“什么肉?这么香还红亮亮的。”
石头嘿嘿一笑,“我哥做的红烧山羊肉,你快点起来去屋里尝尝,可香了。”说完把陶锅端堂屋里桌上放下,又转身往灶房跑,“我去拿个碗给老五留一碗。”
“给我拿副碗筷过来。”石老头喊了一声才起身进了堂屋。
石头拿着两副碗筷进来时,石老头已经啃完一块了,见他进来嘴里啧啧道:“这羊肉做得真好,你哥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就加了一堆中药,然后和羊肉一起煮,就这样了。”石头先给自己嘴里喂了一块,才开始往碗里夹,“他说这叫红烧。”
石老头道:“红烧呀!我以前只吃过红烧猪肉。”
石头夹了满满一碗放下筷子对石老头道:“爷爷你先吃着,我给老五端过去。”说完就要出门。
石老头喊住了他:“先放这吧,他不在家,又去镇上找大夫看身上的疙瘩了,你现在端过去他回来还吃个屁。”
石头放下碗不解问:“怎么昨天看了,今天还去看?”
石老头道:“昨天你跟他去看的医馆不行,哪有蚊虫咬了开中药喝的,他昨天喝几大碗,身上还痒,我让他去济安堂买药膏擦。”
石头“哦”了一声道:“昨天我们就路上随便找人看的。”正想问院子里的鸡怎么回事,就见一个瘦小身影背着一大背篓青草从院门口进来。
来人正是春燕,石头看她腰都压得直不起,忙起身跑出去接下她身上背篓:“你怎么打这么多草?”
身上的背篓放下来,春燕才把压弯的腰直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回石头话,“要喂鸡,又要喂猪,这一背篓都不够,石头哥你回来了?”
“嗯”石头应了一声,对春燕道:“你先进堂屋找爷爷去,有好吃的。”
他上山时春燕才四五岁,男孩子跟小女孩本来也玩不到一块,所以俩人不算亲,但石头再粗心也看得出来春燕在家里日子不好过,便也有些同情她,有吃的碰到了也舍得分她些。
春燕有点不敢,她怕她娘过来看到,打骂她偷懒,嗫嚅着不动脚。
石头小声道:“叫你去就去,我去把院门别上,没人能进来。”
春燕这才慢吞吞地往堂屋走,到了门口见石老头正在吃东西,又有些不好意思进去,她跟石老头也不算亲,以前石老头在山上很少下来,石老太女人家就心细些,会照顾她一点,她四五岁时石老太死了,石头也搬去了山上,石老头就好几年没回过这里,三年前才回来养老,祖孙俩就很陌生。
有时候她晚上在后院喂猪,石老头会喊她帮忙洗碗,每次洗都会有吃剩的东西,石老头只说倒去喂猪。
喂猪当然是不会喂猪的,她自己在家都经常饿肚子,所以她就在灶房自己吃了。
久而久之她也看出来爷爷是故意给她留吃的,只是不想明说,也不想多跟她爹娘有牵扯。
石老头见她站门口不进不出的,就喊了句:“进来吃点,你石头哥带回来一锅,我也吃不完。”
春燕这才进了屋坐长凳上,石头关了门从灶屋又拿了套碗筷,进门看到老头面前已经一堆骨头了,忙把碗筷塞春燕手里,催促道:“快点,吃快点,别让爷爷一个人啃完了。”
春燕接过碗这才露出个腼腆的笑,吃着石头给她夹碗里的肉,心里很羡慕石头哥,羡慕他没爹没娘。
祖孙三人一边啃羊肉一边说着话,石头这才知道院子里鸡是隔壁的,他便站起身去院子鸡窝里寻摸了一圈,将进门时看到的五个鸡蛋捡了。
他倒也不担心连累春燕,因为鸡蛋都是沈三巧亲自捡,让春燕捡她不放心怕人偷藏。
所以当祖孙三人吃完肉,春燕也背着猪草去后院喂猪了,石头出门去看石五怎么还没回来时,过来捡鸡蛋的沈三巧,就发现鸡窝里一个蛋都没有,本来六只下蛋母鸡,每只三天能捡两个蛋,算着今天就该捡五个的。
她便以为是老头子给她捡了,对着鸡笼子就是一脚:“光吃不下蛋的东西,一天就知道吃,就知道咯咯哒地唱得欢,也没见真给我下个蛋……”
石老头坐摇椅上晃悠悠抽他的烟,也不管她骂。
沈三巧看了眼不搭话的石老头,只得喊着人问:“爹,你这院子是不是进黄鼠狼了?今天怎么一个鸡蛋都没有?”
“石头捡走了。”石老头轻飘飘道。
“嗐哟”沈三巧一拍大腿,心说那天杀的最近怎么天天下山,“爹,这石头也不小了,你也要管管,在我这里拿点东西没什么,要是出去偷别人家的,那可是要被砍手的。”
这里的刑法就是偷者重则斩手,所以路上要碰到没有手的,大家就都知道是个偷子。
石老头斜睨了她一眼:“要是拿几个鸡蛋就要砍手,那算算你在我这里拿的东西,你就是根蜈蚣爪爪也该砍没了。”
沈三巧气得直翻白眼,气哼哼地走了,这次只能自认倒霉,想着以后自己可不能偷懒,听到鸡咯咯哒就要过来捡热乎蛋。
……
夏初提着东西回村时,午时刚过,天热都在家睡午觉,黄果树下还没有人,他回家时羊肉已经收拾出来,李老太正在清理内脏。
夏至今天也没有出门玩,二柱和麦苗来喊他摆锅锅灶他都没开门,就在家帮他奶打水。
祖孙三人在家里忙活一下午,灶房上烟冲上炊烟就飘了一下午。
黄果树下又出来围堆堆的众人都很好奇,这夏家大房干啥呢?煮一下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