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震荡,脊柱损伤,肋骨骨折和大面积软组织挫伤……
失去了极危时刻人体肾上/腺/素的飙升支持,疼痛开始撕裂这具重伤的身体。
魏长黎在医院的强电击下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强烈的白光刺入他涣散的瞳孔,他隐约听见耳边有刺耳的仪器声“滴滴”作响,但很快就不受控制地坠入更加黑沉的梦境里。
“血压持续下降,心跳微弱,迅速补充血容量,升压后准备二次电击——”
耳畔医生的声音抽象成带着电流的音符,痛苦层层叠加,已然到了人体可以承受的极限阈值,几乎让他产生某种想要放弃的意识。
魏长黎恍惚中听见大片大片的哭声,犹如指引,指引他去往该去的地方。
可是我过去,那颜序呢?
魏长黎忽然一个激灵,头也不回地向哭声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万千痛苦化作数不清的妄图要拉住他的手,偏要将他往“解脱”的方向拽去。
你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一员——
那些手上忽然崩开道道血口,有的长出了大张的嘴,有的长出了旋转的哭泣的眼睛。
我不是啊。
神经病。
魏长黎下意识地否认他们,但他没跑两步,就被蜂拥而上的大手门牵制地放缓了脚步,他的眼睛倏然变得茫然和空洞,嘴唇也止不住地震颤着,他被动地抬手抚摸胸腔,却摸到了白骨下跳动的心脏,并无法控制地留下一行眼泪——
我不是他们,那我是谁?
“!”
下一刻,魏长黎猛然睁开眼睛。
噩梦里的大手尽数消散,光照进他的身体,恍如隔世。
窗外,新春的第一场雪正静悄悄落下,屋檐上白茫茫盖了一层,像堆积交叠的梨花瓣。
魏长黎躺在病床上,但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会令他产生应激和恐慌症状的医院,而是在颜序的家里。
对面的玻璃壁橱里分门别类地放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支格格不入的彩色逗猫棒。
魏长黎想要动一动手指,但迟钝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插满了管子,他思绪游离了下,依稀想起来几天前被绑架的事情,但头很快又疼起来,整个人的记忆好像一个被上锁的保险箱,既不让不让外人触碰、也不让不知密码的主人触碰。
身上已经够难受了,魏长黎很快放弃了抵抗,他看着那些从他身体伸出的枝枝杈杈的管子,无端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科幻电影里的改造人……或者一锅戳满签子的钵钵鸡。
若是此时头痛欲裂,小少爷还是被自己百转千回的脑回路逗笑了。
“你醒了呀?”一个欣然的声音忽然飘进他的耳朵里。
魏长黎眼睛吃力地转了转,在病床边看见了一位年长的女士。
她合上膝上的书,正朝病床这边看过来,眉眼间有种魏长黎熟悉的神韵。
魏长黎呼吸微微一顿,忽然有些拘谨地移开目光,像一个小僵尸一样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道这种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还不如装死算了。
魏长黎认识眼前的人,并且对于他来说这种认识是单向度的——在过去重大的社交与聚会中,他偶然见过一次她的身影。
佟宜,曾经脑神经领域的高级人才,也是颜序的母亲。
佟夫人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看他确实醒了,脸上愁绪淡了些,漾开一个如夏日午后睡莲般优美的笑。
她放轻动作走过来,摆手确认他的追视,问:“小黎,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长黎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头痛,口干,心脏发紧,浑身的骨头都好像年货酥鱼一样一抿就化……其实他哪哪都不舒服,但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没在那上面。
眼前这位是颜序的母亲。
这个认知让魏长黎有些拘谨。
三年前,他和颜序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走到见家长那一步就散了,于是此刻就成了他与佟夫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并且如果这是一场考试的话,他现在的情况是刚进考场就零分了。
但佟夫人显然不是个严苛的考官,她伸出手替魏长黎微调了下他手上点滴的速度,希望他能更舒服一些。
她和气又疼惜地看着床上重伤的孩子,对他说:“颜序连着看了你两天,我看他状态不好,就先赶他出去休息了,你等一下,我去把他叫进来?”
状态不好?
魏长黎心微微悬起来。
他眼巴巴看着佟夫人,缓缓地眨了眨眼。
佟夫人唇角微弯笑了下,似是觉得眼前这个被包裹成粽子一样的小男孩反应可爱,忍不住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说:“那我去把他叫进来。”
额头传来一点痒意,魏长黎被这个明显是长辈安抚小孩的动作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直到佟夫人推门出去,才呼出口气。
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