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谷天雨感受到冯晟的气息忽然压低了些。
“你也察觉到了么?”冯晟往窗外观察着。
“察觉什么?”谷天雨疑惑,“你的情绪变化吗?确实是稍微地感受到了一些,你的气压似乎变低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能感受到我气场的变化?”冯晟半眯的眼里带有疑惑。
“应该是吧。”谷天雨摸着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受到你气场的变化,你知道依据么?”
冯晟摇头:“我暂时也不清楚,我想说的是......”
“各位,准备下车吧。”季未眠招呼道。
“对了,你们别在这待太晚啊。”司机临走前提醒道,“这边......夜里不太安全......容易遇到脏东西。”
“师傅,你也看那些秘闻轶事么?”沈维笑说。
“嗨呀,我才没功夫拿这些东西来吓唬你们小孩儿。”司机摆手,他的表情有些认真,“我曾经听到过,也看见过。”
“听到过什么?”谷天雨问道。
“他们的哭声,和那些影子。”司机默默地凝视着众人,继而目光穿过缝隙,远远地延伸到那片废墟处。
“也许您是看错了呢?”沈维镇定自若的回道。
司机收回深沉的目光,手下意识摸向衣兜,似乎在找烟。然衣兜里是空的,他便抬头冲众人呵呵笑道:“哎......或许吧,就知道你们这群念书的小崽子是不会轻易相信这些风言风语的......不过也好,无信无其事......但还是要早点回去,晚上车不好打。”
“知道了,谢谢叔叔提醒。”谷天雨冲司机大叔招了招手。
说罢,司机关上窗户,车尾拖着一阵黄灰就驰了出去。
车子走远,不见踪迹,众人还立于原地,思考该走何处。
无风,静谧的四周,众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日头下,枯枝耸立,拔高,扭曲,蜿蜒,竟没有一只飞鸟停驻于上。
一片沉默的死寂。
“忽然觉得好安静。”谷天雨呐呐,“不是说在动工么,咋没声儿啊。”
“好像是有点。”季未眠点点头。
“大中午,工人也要吃饭的。”沈维淡定说道。
“感觉不太对,你们还是多留心一下为好。”冯晟提醒。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谷天雨晃着手指,“这太阳好辣,先往里走吧。”
一行人便顺着路往里走去。
先是穿过一个隧道,灯泡悬于梁上,无端闪烁,横栏上锈迹斑斑,蛛网缠绕,牵着枯枝败叶,十分荒凉的一条泥路,杂草在两侧随意铺陈,结着水泥块的外观已然看不出它最初的颜色,原始的记忆被闷闷地压住。
风扬起,黄灰的沙尘顿时洒在众人身上,且急促,且浓密,犹如驱赶一般的动作。尤其是半张着嘴的谷天雨,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嗓子灰。
“我去,怎么进来,风反而更大了。”谷天雨一手揩着嘴上的灰,一手挡着刺眼的阳光,“啧,还有这太阳,怎么这么燥呢。”
冯晟把身上的风衣给脱了下来,并不很厚,索性直接搭上了谷天雨的头。
“嗯?这是做什么?”谷天雨掀开风衣,望着它的主人。
“你不是嫌热么?”冯晟说,“将就衣服遮一下吧。”
瞅着冯晟一身白皙的皮肤,料想他一时半会儿也晒不黑,便坦然的接受了这份好意。
季未眠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在两人对望间隙,瞥见角落里坐着一工人,拉着沈维先先行走了过去。
断壁残垣横于泥灰间,坐在上边的工人头戴黄帽,身挂一件脏汗衫,露出油光淋漓的膀子,下身裹着蓝色粗布裤子,铺起几个豁口,脚上则蹬了一双黑色塑料拖鞋,露出糊蚕豆般的脚趾。
他正低头吃着盒饭,听见脚踩上泥沙的簌簌声响,一块抹了油的猪肝色的脸抬起,陷在褶子低下的双眼尽力展开,怔怔地望到来人。
“叔,下午好啊!”谷天雨上前问候着,“吃饭呢您?”
男人又是一怔,木讷地点了一下头,还没反应过来。
“叔,这怎么就您一个人啊?”谷天雨又问,“天挺热的是吧。”
“啧......”沈维揪着他头顶的黑风衣,一把把谷天雨拉了回来,“能别这么搭话吗?”
要是现在有一袋瓜子,他估计真能拉着别人有话没话地唠嗑到天黑。当然,也可以是天亮。
“你们是......”男人疑惑地开了口。
“叔,我们是过来收集新闻素材的。”季未眠解释道。
男人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吃着饭。
“叔,能跟你打听点事儿么?”沈维上前问。
“不知道。”男人没有半分犹豫。
“我们还没问呢,您这就拒绝了?”谷天雨尴尬一笑。
“叔,您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沈维礼貌询问。
男人沉默。但好在谷天雨一行人也十分有耐心,就在此处寻找了块石板子坐下,准备休息一阵。
或许是旁人不间断的目光实在令他感到不适应,男人放下碗筷,掀起汗衫揩了一把脸。
油光撇去,嘴唇蠕动着,即刻又挤出一片淋漓的汗液。
“来这儿的人太多了......”男人忽然出声,“你们也是一样的。”
“怎么个一样法?”谷天雨问。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讲成黑的。”男人抬起糙手,又揩一把脸,叼起了烟,“你们这些搞新闻的,不是最擅长了么?”
“我们真不是记者。”谷天雨连忙解释,“就是在网上看了些新闻,有些疑惑,想着来看看而已。”
“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男人不屑地笑道。
“您的意思是,有很多媒体都来这边采访过?”沈维问。
“是。”男人说,“在你们来之前,就有一小伙,扛了个机器跑进来,大炮似的,起初我见着,还以为是来炸楼的。”
男人愿意搭话了,冯晟便趁机问道:“那您知道天盛集团的刘盛在哪监工么?我们是来找他的。”
“那家伙啊......”男人吐出一口烟,“在南边的楼盘区,你们走反了。”
“不对啊,”季未眠打开手机页面,“网上图片里的楼盘布局和这个是一样的。”
“你们不知道么?”男人疑惑,“那家伙在这里动了三次工,每一次都要建一栋新的楼房,布局还都是一样的。”
“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季未眠了然点点头。
“诶?可是为什么他要建三栋一模一样的楼房啊?”谷天雨疑惑,“这有什么讲究吗?”
“你们记者来采访前,都不先调查一下的么?”男人有些吃惊。
“为什么要提前调查?”谷天雨不解,“要是网上说的都是真的话,待家里就能掌握资料,那我们干嘛还大老远跑过来,实地考察,不就是为了找真相的么?”
“嗯,小谷说得对。”冯晟附和道。
“这马屁......”沈维白了一眼。
“话虽然说得乱了些,但还是有这么点理的。”季未眠说。
许是谷天雨理所应当的话起了作用,男人的目光沉了下去,话语也渐软了起来。
“那你们总该知道这片区建了十年还是老样子的事儿吧。”
季未眠答:“知道。我们最初看到的新闻就是这一则。”
“可为什么建了十年还是这样子呢?”男人呐呐,“整整十年了......还是这样。”
“难不成是资金周转不动,被迫中断?”季未眠先回道。
“不。”冯晟否定得很干脆,“是这块区的风水出了问题。”
男人摇头:“不完全是。”
“意外事故也可以概括进我说的风水里。”冯晟不待男人给出下文,他先自圆其说,“并且,由于这种意外发生了不止一次,可能是两次,所以前面两栋楼才会被迫放弃。至于为什么非要建成一样的,估计是老板本身的一种执念。”
“所以说,重点不在于楼的形状是否相同,而在于为何要废弃重建。”沈维补充道。
“既然是风水有问题,请师傅过来调整布局和环境,把煞气化开就行了吧?”季未眠提出疑问。
“可如果......”谷天雨凝神,悠悠地说,“此地的煞气过于浓重,化不开,压不住呢?”
“是这样么?”沈维望向男人。
“是......是......这里确实是曾经的事故点......”男人的眉头蹙起,红色面皮又挤成干瘪柿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