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起到作用。
不到两个月,林然连起身也难,他唇色浅淡,病蔫蔫地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法兰绒的毛毯,旁边是一扇打开的窗户。
他时常这样,痴痴地向外看。
不需要任何的话语,周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始终不愿意放林然离开,他觉得只要不放弃,总能把病治好。
*
林然在躺椅上睡着了,
周戎走进来,放轻了脚步,缓慢地靠近蹲在他身边。omega好像故事里的睡美人,双眼紧闭着嘴唇时不时开合,跳出呓语。
周戎好奇他睡着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做了怎样的梦,梦里会不会有他。他凑上去听,是什么人能在林然的梦里,温暖的气流热乎乎地扑在耳廓。
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傅深是谁?
周戎脸色骤变,神色渐渐冷下来,清晰无比的字眼落在他耳朵里,就像刺耳的噪音。他回忆起好像在某个相爱的夜晚,听到林然喊过。
那晚太刺激,omega口中更加亲昵的词汇吸引了他的注意,炙热的喘息,贴在耳畔的轻语,将他哄了过去。周戎并没深思,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这一唤,尘封的记忆卷土重来。
只要想到自己为他的身体担忧,四处寻访名医。他却在梦里喊别人的名字,还是个男人,
周戎就觉得,恨不得掐死他。
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悄无声息的没了。他也不用疲于奔波,日日担惊受怕,半夜里醒了都要去试林然的鼻息。
而且,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他牵肠挂肚,不思茶饭。
没有人可以影响他,他没有软肋,没什么在乎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从前一个人可以忍受,以后也会如此。
他会在仕途上爬得更远,站得更高,站在权力的风暴口。
林然死了,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脖子,
“你回来啦。”林然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刚醒过来,不曾聚焦的目光,像是刚注意到他,突然亮起来。微微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强撑起几分精神,迎接周戎的回归。
周戎看了他一会儿,原本要掐住他脖子的手,僵硬地向下移到毛毯上,拽着毛毯的边提了提。
他掖住散开的角,若无其事地问:“回来了,你怎么在这睡着了?想吃点什么?”
“就是想吹吹风。你又不在家里,留我一个人……”林然缓缓收了笑,一副失落的样子,好像很需要陪伴,一点也离不开人。
周戎如此轻易地,又一次地原谅了他。他什么也没有说,低声安慰了几句。
到了晚上,两人相拥而眠,
林然说他好久都没有碰自己,担心周戎不喜欢他了。
周戎握着他,像捏着易碎的瓷器,捧着都来不及,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损伤他的身体。
“你亲亲我吧,”林然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划过,沿着喉结向下,点在男人胸口。
周戎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有所顾忌,林然只需要给出一个信号,轻易地撩拨,就让他乱了心神错了呼吸。
他这次很小心,扶着omega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夜里那么黑,他们不开灯,只凭着触觉感受着对方。
周戎照顾着他的身体感受,温柔得不像话,让他轻就轻,让他重就重。脖子上套了一根无形的锁链,一头就捏在林然手里。
“我爱你。”
林然汗津津地躺在周戎怀里,喂饱了的小猫满脸餍足,有了些血色,仰起头从下巴向上,看着周戎熟悉的眉眼。
这句话在两个月以来,他说了无数遍,换了不同的场合地点,只有人相同,
这或许是最后一遍了。
林然睡得早,因此有些话听得模模糊糊并不真切,好像在梦里,有人在他耳边诉说着什么。
周戎手臂放在他头下枕着,夜里精神充沛地讲故事,一段遗忘在过去的吉光片羽,记下他在少年时的怦然心动。
说是见色起意也好,只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把林然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即使之后的相处不太愉快,即使周戎生恨,记了林然许多年。但他想起那个午后,明白了丘比特的一箭穿心是什么滋味。
多年的恨意纠缠,他早已分不清,是因为那一句话恨了许多年,还是因为一次心动,由爱生恨。
周戎从小听多了旁人对他出身的鄙夷,早就不会再为这种事恨一个人。
却唯独恨了林然好久。
*
周戎办公室里有一条密道,能够避开监狱的巡视,直接通往海岛的边缘。
海边停了一艘船。
“我们这是要去哪?”林然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纤细的小腿在半空晃荡。
周戎一手抱着腿弯,一手扶着后背。这一路走得很慢,但他的步伐稳重,踩在石头上也不会摔了林然。
林然在船上看到诺厄,
他明白了什么,慌张地看着周戎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送你走。”周戎琥珀色的眸子,有几分怀疑的探究,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送林然离开。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如果能达成他的心愿……
他也可以不那么自私。
“去你想去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周戎语调艰涩,将爱人拱手送出去的感觉并不好,像是生生剜了他的心。他省下了后半句,即使林然去的地方没有他。
“Yahweh est en haut, j'échange tout ce que j'ai contre lui, bienheureux et heureux, long le bonheur et l'absence de.”周戎送他上船,无比虔诚地亲吻他的额头,说:“意思是,‘离开吧,走得远远的’。”
林然听着他要送自己走,第一反应不是喜,而是抬起朦胧的泪眼,问:“你和我一起吗?你会来找我吗?”
“如果你想的话,会的。”周戎偏过脖子,轻微低下头。
林然听到这话眉头松了松,放心地留下一个笑容。他勾着周戎的脖子,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当做是告别。
海水冲刷着到岛屿的礁石,强大的冲击砸得水浪涌起白色的泡沫,太阳的光线照在海面上,融化了泡沫。
“你怎么成了这样?”诺厄皱紧眉头,看了林然一眼。才几个月不见而已,他没想到林然会变化这么大,似乎只要他伸手一推,人就倒下去了。
“没什么。”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好像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太阳从云层中跳出,散发的金光光芒晃到他的眼睛。
林然问:“离开监狱了,你高兴吗?”
“还行吧,没什么感觉。”诺厄问:“你呢?挺高兴的吧。”
“高兴死了。”林然看着逐渐离远的小岛,在海边有一道人影,静静注视着他,直到越走越远。
渐渐看不到了……
*
重情者伤情,欺骗总能收获真心。
周戎爱上他,
这是他最大的错误。
林然在他的试探中确认过他的爱,便想着该怎样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要离开这所监狱,
有周戎帮忙,这件事比他想的更加容易。也许是相似的面容,让他想起傅深死在他面前的样子。他曾感受到那份情谊,就算是略有相似的替代品,也不愿意接近。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没有在一开始选择利用周戎。
周戎和傅深完全不一样,他敏锐警觉,像黑夜里蹲守的灰狼,在判定没有危险的时候,扑出来咬上一口。
但好在他们也有共同点,
发现周戎喜欢他的时候,哪怕受制于人,林然依然忍不住发笑,在短时间内做好规划。真得像他猜想的一样,周戎对原主有过爱恨纠葛。
他们一定是交情不深,周戎甚至没有发现,这副壳子下换了个人。他顺利借用这个因果,利用信息素的联系,反复拉扯着周戎。
一次又一次地驯服,
周戎知道他另有成算,心里却舍不得他。
林然此时只需要多依赖他一些,又适当暗示,他并非真正地喜欢周戎,而是另有原因。因为害怕,因为信息素,因为他离不开周戎……
无论是哪一种,要周戎知道,
这既是爱,又并非全是爱。
林然的爱让他无法割舍,就像是一面镜子,林然给了他多少,周戎反馈的只会更多,以致于最后无法狠下心,彻底抛弃。
周戎的爱才是成全的关键,
他在知道,林然对他的爱掺杂水分,内心深处另有所爱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当然,这还不足以逼迫周戎放手,谁说爱恨纠缠不能捆绑在一起,不能共度余生?
那么就压上生命。
周戎将他捧着,放在了众人所不及的地方,无人胆敢靠近高塔,偷窃巨龙的珍宝。同样,林然不能走下这座塔,失去高塔的他只会走向消亡。
alpha可以有许多个伴侣,但omega一旦标记,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然第一次看向窗外,就知道他会离开,一望无际的大海印在他眼中,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对007说:“让我一点点的死去,死在周戎的面前,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
“我不信,他宁可看着我死,也要留下我。”
007可以帮他,同时系统也问他,【如果,就算你会死,周戎也要让你死在他身边,不肯放过你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林然考虑过,以周戎的性格,也许宁可毁了他,也不会放过他。
但他听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表现出忧虑,他不会哭天抢地,哀怨求饶,他有些顽劣地笑了,“痛死他。”
“鼓励他陪我去死,我胆小,我怕黑,我不能一个人,我同样离不开他……”
以爱之名,以爱为捆绑,以爱为解脱。智者不入爱河,坠于爱者永堕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