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被堵住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方清珏说,“警察一查就能查出来是谁在给寸头通气。”
江川一听就笑了:“江湖事江湖了,报警反而会没完没了。”
胖子也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小打小闹警察叔叔挺多口头批评几句。”
方清珏的眉头陡然一沉:“都动刀了还小打小闹?!你到底懂不懂法!”
“嘿——!”胖子蓦然站直了,“动手咋了,就这刀伤,还没等结疤他们就能出来报复了,然后咋办?川哥又不是光杆儿一个,你让阿婆咋办!”
方清珏语塞一秒,气得站了起来,“难道就这么算了?”
“你两急什么。”江川抬手扶了下眼镜,眯眼笑了笑,“没听过一句话么,恶人自有天收。”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方清珏恨铁不成钢地说,“就这么错过CMO,我看你高考怎么办!”
“这我倒是无所谓。”江川不大在意地说,“我不参加竞赛也能考上想去的大学,没人干涉我读什么专业。那辆大巴我上不上都行,你哥才是非上不可。”
闻言,方清珏瞬间哑火了,随即就别过脸去没再说话。
方程偏科严重,总分虽然不低,但靠高考还真不一定能进清北。而且林真真一直想让他学商,但方程偏偏想读计算机,如果正常走高考,他的志愿八成会被林真真改掉。
所以他只有参加CMO拿金牌这一条路,在林真真不知情的情况下先和校方取得联系,才能定下想去的专业。
就像江川说得那样,这辆大巴关系着方程的未来,他必须得上。这应该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推方程一把的原因。
想通这一点,那股难受劲又去而复返,比之前在车上还强烈。方清珏攥紧手指捏成了拳,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胸口闷胀无比。
“这件事别告诉你哥。”江川说着也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胖子,“你也别说。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们动手也不是冲方程,没必要让他跟着内疚。”
胖子听罢拉下了脸。
方清珏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用力摔上了门。
江川这一刀属实没白挨,方程不负所望地拿了省第一。又在十一月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国家集训队,入围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而八中其他人都榜上无名。
学校特意将初中部和高中部集合到一起开了一次全校表彰会,不仅将方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因为校园霸凌严厉批评了一个学生。
这人也是道北的,是江川班的学委,叫刘周洋,不仅报名了数学竞赛,还报名了物理竞赛,但都止步于省联赛。
物理好的数学一定不会差,反过来数学好的不一定能学好物理。连方程这种理综偶尔能拿满分的苗子都没说报物理竞赛,他却报了,很多人都笑他不自量力。
刘周洋平时闷声不吭,半天踹不出一个响屁,却在一天晚自习把一个带头嘲笑他的学生堵在了卫生间,差点闹出人命。
这件事轰动一时,连其他学校的人都有所耳闻,学校给他记了大过,并加进了档案。
但刘周洋不服,一直嚷嚷着是被冤枉的,要调监控。蔡主任调完监控,压根没看见第二个进出卫生间的人,便联系家长把他劝退了。
拜他所赐,学校加强了晚自习管理,将所有年级报名晚自习的人都归拢到阶梯教室,由蔡主任亲自看管纪律。
这一下怨声四起,参加晚自习的人少了一大半,刘周洋顿时成了众矢之的,离校一个多月还有人在咒骂他不得好死。
期末考愈来愈近,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这天,陈序一进教室就往他桌上扔了一袋热包子,“伍哥让给你留两。”
胖子家是开包子铺的,所以他一天三顿都是包子,吃得快吐了,总把带出来的包子往出分。方清珏咬了口包子,听陈序说寸头因为伤人致残被抓了进去。
他连嘴里的馅都顾不上咽,鼓着腮帮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陈序说,“道北那帮混混都跟耗子一样精,要不是有人提前报了警,很难当场抓现行,更别提关进去了。”
“谁报的警?”
陈序沉吟几秒,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也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清珏绷着嗓子,囫囵不清地问:“江川?”
陈序摇了摇头:“不清楚。”
方清珏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看手里的浸油包子,目光变得深邃锐利。
这现世报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不符合常理。
放学后,他去理发店找江川,看见江川和胖子站在店门口放二踢脚,嘭地一声巨响吓得他一哆嗦。
“喏,压压惊。”江川最先瞧见他,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水果硬糖。
“怎么光给他不给我呢!”胖子把手伸进江川的棉衣兜里,抓出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硬糖。
他撕开包装纸,把糖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嚼,然后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真难吃,跟泡了醋的玻璃渣子似的。”
闻言,江川捏着他的下巴,凶巴巴地说:“那你别吃,给我吐出来。”
“这也没过年,你们放炮干什么?”方清珏将糖球塞进嘴里,柠檬味的,有点酸,和江川身上的气味很像。
“庆祝啊,庆祝恶人自有天收!”胖子将剩下的糖塞回江川兜里,“还你,全都还你。”
方清珏问:“是你们举报的吗?”
“怎么会是我们呢?”江川扶了下眼镜,眼神非常坦荡,“我们可是光明磊落的良好公民,不干偷鸡摸狗这种事。”
“我听说寸头被抓的时候后背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还以为是你们干的。”
“真不是,”江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非常清澈的笑,“巧合吧。”
“那是他活该。”胖子哼了一声,“要真是我们,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不得把他后背划烂?”
也是。
方清珏暗忖着,也跟着放了一个二踢脚。
鞭炮在空中炸响的时候,江川仰起头,望着青灰不明的天空翘起了唇角,透明镜片下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显得笑意有些森然。
方清珏突然想起,那天江川在医院说恶人自有天收时也是这样笑的。
冷风卷起一地残渣,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忽然感觉脊背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