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土的震颤像巨兽打嗝,闻长生靴底刚沾地就看见被吐出的半块头盖骨。骨片上刻着城主府家纹,缝隙里钻出的青铜蚁正啃噬她鞭梢。
“这地儿比虞绯隐的算盘还会算计。”她甩开蚁群,故意踩碎江挽澜刚画好的探灵阵,“阁下不如省些朱砂,留着给你师父画寿符。”
江挽澜的剑穗扫过她脚踝。
“这位姑娘若闲得慌,不妨去西南角。”剑气劈开团蠕动的地衣,“那里或许藏着些别的东西。”
澄明剑插进泥嘴,剑气冻住满地乱爬的土块。
“剑宗《地煞志异》记载,噬罪土会拟态成罪者最恐惧之物……”她突然顿住,因那冻土表面浮现出的是一位霜发冰瞳女子的面容。
祝清竹蹲身戳了戳泥脸,眸光沉了一瞬,“江姑娘最怕的是东家克扣工钱?”
“是怕前辈被奸商诓骗。”江挽澜拔剑甩落冰渣,剑穗故意扫过闻长生衣摆,“比如某些连拍卖规矩都不懂的愣头青。”
剑气比人先到,劈开的裂缝里涌出大股饴糖,每张糖纸都印着“痴”字。
“城主嫁女时撒的喜糖?”闻长生用鞭梢挑起颗糖,“哟,还是剑宗特供的。”
“闻小姐若不会验毒……”
“怎么比得上剑宗仙子会验真心?”闻长生震碎糖块,碎渣凝成雷符劈向活土深处,“方才不还在暗道里说要饴糖来着?”
祝清竹忽然将霜气凝成的小酒杯塞进两人掌心。
“现成的梅香,”她指尖点向仍在渗饴糖的地缝,“二位不如就地结拜?”
闻长生拽过祝清竹的手腕。
「她骂人倒是文雅。」
「比不得娘子直白。」
祝清竹借势将霜气渡入地脉,冻住下方蠢动的青铜蚁群,“劳驾二位看看这个。”
腐叶拨开处,三尊石雕猪牛羊从地底升起。石猪耳孔里塞满灵石碎屑,石牛眼中嵌着剑宗断刃,石羊角上则缠着褪色的婚书。
江挽澜挑起婚书残页,“这是临渊城二十年前的祭天契约?”
闻长生用靴尖踢了踢石猪肚皮,灵石碎屑簌簌而落:“贪者囤财,吞尽临渊三条灵脉。”
“嗔者嗜杀,剑宗问心崖的血浸透地砖。”
祝清竹的银簪点向石牛断刃,江挽澜突然捏碎婚书上的蜡封,朱砂字迹浮空成契:“痴者献身,自愿为牲……这羊角婚书的新郎是前任城主。”
猪面狰狞,牛首泣血,唯独羊头眉心嵌着枚青铜铃铛。
“娘子可曾听过‘土地神收恶’的童谣?”
“是说作恶者会被活土吞进忘川?”
江挽澜凝剑气叩开部分活土,“土地公怒,则活土噬恶,然需献三牲。”
「缺了最关键的一句,噬恶者终成恶。」
无数青铜手臂破土而出,闻长生揽住祝清竹的腰腾空。
江挽澜挥剑斩断青铜指节,“《地煞志异》第七章补注,噬罪土遇大凶则化归墟。”
剑气劈开的裂缝里露出半截红轿。
闻长生踩着轿顶残木挑眉:“江仙子对这婚轿倒是熟悉。”
“剑宗一年前剿灭的合欢宗老巢。”江挽澜的耳尖泛起可疑薄红,“也有类似的……装饰。”
“娘子这般好奇……”祝清竹将霜气凝成红盖头罩住闻长生,“不妨与我试试?”
雷光劈碎盖头的刹那,活土地底传来唢呐声。三人低头望去,只见石猪石牛石羊竟跳起傩戏,青铜手臂敲着人皮鼓,鼓面赫然是城主府的族徽“林”字。
江挽澜忽然并指抹过羊头石像,青铜铃铛“叮”地炸开,露出内侧刻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城主独女的及笄日。
闻长生不解,“我虽不识得临渊城主,可她的名声天下皆知,品行高洁。”
“那或许是背后隐情巨大。”
“贪者奏乐,嗔者击鼓。”江挽澜的剑气冻住石猪蹄子,“痴者该不会要拜堂?”
仿佛响应她的话,石羊突然扯开腹腔,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婚契。祝清竹的银簪精准刺中某行小字。
“吉时子夜,牲礼入川……原来城主把忘川当婚宴酒水。”
「可曾联想到些什么?」
闻长生突然拽过两人手腕,雷光在活土表面烙出传送阵,“打情骂俏等送完镖再说,先理理这堆烂摊子。”
“前辈可知,子夜送镖要备三牲酒礼?”
“我只知再耽搁下去,”祝清竹拍开两人暗暗较劲的手,“咱们就要成祭坛上的第四道菜了。”
江挽澜忽然撕下染血的袖摆,以血为墨画起护身符,“剑宗执法堂已在城外布阵,前辈若今夜于城外受困,可直接调用他们。”
执法堂的传讯剑光划破暮色时,活土已吞掉最后一块石羊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