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青石炸开蛛网状裂痕,猩红雾气正沿着枫树枝丫的纹理攀爬,在叶脉间分娩出无数晶莹的卵囊。那些拳头大小的囊肿表面浮着人脸纹路,随着雾气起伏发出细弱的啼哭。
当她挥鞭击碎最近那颗卵囊时,黏稠的猩红汁液溅在岩壁上。
似曾相识的一幕,北牝山炼尸的符咒正沿着水渍脉络,将整片山崖雕琢成巨大的炼魂阵。此前她怀疑在屠杀天行镖局并追杀她与祝清竹的是蓬莱,如今却觉得北牝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东南震位……”她并指抹过神像右眼,玉石表面腾起的金芒刺透雾瘴。
冰晶锁链从地底穿刺而出,锁环相撞的铮鸣惊起万千寒鸦,暗红鸟羽混着碎肉簌簌坠落。
若往生渡是连接人世与忘川的渡口,那这血雾便是那些已死之人残留在渡口边的执念,也就是秽气与怨气。
闻长生旋身避开穿刺而来的锁链,靴底碾过某具幼童骸骨时,颅骨空洞的眼窝突然喷出冰蓝鬼火。
这些皆是不同时空的景象。
可她从未听说过往生渡发生过除凶局四象以外的任何意外。
闻长生自崖边跃起,符纸燃烧的瞬间,也展露出凶局四象大阵的全貌。
以三十六锁龙井为阵枢,西市古槐为祭坛,落霞涧为阵眼,三重嵌套的阵法正将整座城镇熬成因果熔炉。
而这种地方,除却垂云镇,还有三处……
“还真是环环相扣。”
她冷笑着踹碎山石,裸露的岩层里露出婴儿蜷缩的骸骨群。这些被炼成阵基的胚胎在地脉中蠕动,尖细的哭嚎震得判尘鞭银链嗡嗡作响。
往生渡口,幽冥失序,契约早已成为一纸空谈,故引天道印者,剖其命星,镇于往生渡,抑或者阵眼。
祝清竹是害得闻家满门被灭,背负厄运之人。这句话,对,也不对。
脑海中浮现出的记忆少有如此清晰的时候,翩翩白衣伫立火场外,判尘鞭在她手中燃起鎏金烈焰,天道降罚时,某人以肉身引开雷劫的残影。
倒是舍得,身无灵力恐怕就是被那天雷劈的。
腐尸利爪撕开裂帛,却触不到三寸之下跳动的血肉,被补全的命星正与往生渡中那枚共鸣,震得心脉几乎要破体而出。
如今看来,天厌之相本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
十王殿的鬼君都不敢轻易改写凡人命数,这出戏,唱得确实精细。
现在想来,每每靠近往生渡时被祥瑞之气引出的异样感并非排斥,而是往生渡中,确实藏着自己缺失的命星。
天道刻印在心口灼烧,这不是天厌症的前兆,而是命星在往生渡深处共鸣的震颤。未来秽气侵蚀现世,现世抉择重塑命轨。
而祝清竹,才是串起自己因果的锚点。
判尘鞭绞碎第七具腐尸的刹那,她透过山川草木的缝隙,数百丈以外的血雾中浮出玄穹圣女的残影。那抹素白身影立于往生渡口,被秽气萦绕,交缠着几近撕裂。
山道突然塌陷成漩涡,沸腾如熔炉,血雾中钻出三十六道青铜锁链。
闻长生甩出判尘鞭缠住枫树,却发现树皮下的年轮正在倒转。那些本该在未来深埋地底的镇民遗骨破土而出,挂着腐肉的指节抓住她的衣摆。
冰晶锁链从地底穿刺而出,闻长生旋身避开时,看见链身上嵌满婴孩的乳牙。
现在死在这,三万灵石可就还不回去了,况且……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问清楚。
她嗤笑出声,鞭梢卷住倒流的山泉,水珠炸开的刹那,闻长生突然旋身将判尘鞭钉入岩壁,借力荡向血雾最稀薄处。
若是让祝清竹独自面对判官。闻长生心中呢喃停止,她的眼眸沉下,再次意识到一件让她有些彷徨的事情。
她越来越在意祝清竹了,为何?
腐尸们的攻击突然停滞,空洞的眼眶齐齐转向云端裂隙。
神识扫过东南方,穹顶之上,血色漩涡正在吞噬最后一片湛青,翻涌的云霭中隐现出北斗七星倒悬的虚影——闻镇远的身影在血雾中时隐时现,他五指虚握竟引得虚空震颤,三具腐尸发出尖厉嘶鸣,骨缝中迸溅出幽蓝磷火,被生生钉入北斗天枢、天璇、天玑阵眼。
被搅动的气流里浮着细碎往生咒文,每枚字符都镶着镇民的乳牙。
血雨凝成冰凌的瞬间,天地骤然坍缩成猩红漩涡。剑的嗡鸣声刺破耳膜,闻长生在血雨中抬头,那一剑将最后一片澄明天穹撕开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