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序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目光,莫名其妙心跳如擂鼓,慌张地躲在了宴会厅的柱子后。
他怎么没想过,湛衾墨是赫赫有名的医学教授,这次聚会,他出席实数正常不过。
但如今他是人类时渊序,是对方七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个小可怜鬼,可不是上一次跟对方撞了个满怀的小绒球。
时渊序捂住突突直跳的胸膛,却忍不住暗暗瞅着对方。
那些参会的嘉宾们上前急着跟湛教授打招呼。
“湛教授,您可算是来了,我就来跟您确认一下,现在濒危族群实验室感觉如何?基因解析效果满意吗?”
"项目资金都是您拉的,您说了算!"
湛衾墨暗暗地用余光觑着某一隅,似在留意暗处的猎物,可他接下来不着痕迹地挪回视线,开口说。
“目标条带扩增的精准度要提升,其余的反馈都整理在了文档,我助手会后就将文件发送给你。”
……
时渊序刚才马上躲在廊柱边上,似乎要将自己匿在阴影里。
对方被众人簇拥,俨然在光芒之下,而他偏居一隅,只希望对方没发现自己。
跟做贼似的。
可过了几秒,时渊序反应过来。
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但想到自己作为小绒球的时候卧在对方怀里,被对方抚摸头毛的时候……
他偏偏不知道除了躲,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眼熟的大叔靠了过来,“渊序啊,好不容易来这个场合,跟我们几个大伯敬敬酒!”
只见几个有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此时粗声粗气地笑道,前脚他们似乎才说完一些荤段子,笑容带点猥琐。
“渊序啊,好歹也是大男人了,这种场合就先别急着吃,先敬一杯,在部队不会喝酒是要吃大亏的。”
时渊序本急着走,再看到那是存了几十年的陈酿,度数不低,紧绷着脸。
“大伯,我不能喝酒。”时渊序说道,“我有急事。”
邹渝粗声粗气说道,“一个大男人跟娘们似的,这
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吃,邹家的大少爷可不是这么当的。”
“好。”时渊序额角青筋跳了几分,可他还是勉强地笑道,“叔叔是过来人,说得对。”
……所以他为什么讨厌这种场合,就是因为要配合这些长辈表演。
时渊序勉强抿了一口,此时脸马上透着一种醉醺醺的红,他咬牙切齿,努力定了定心神。
“我走了。”
“哎,渊序还是明事理的,大伯也是为你考虑,学不会喝酒哪行?不过我听说——”邹渝语气一拐,“总部那边,是要把你调到非自然部门去?”
时渊序一怔。
对方紧接着说,“呀,非自然部门,当年我在部队的时候,那都是当后勤的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受器重。只是好端端的人才,如今坐冷板凳,可难翻身得很——渊序,要在军队混不下去,你还是要另谋打算。”
时渊序强压下心绪。
好家伙,对方还当面揭他的短?
他倒也没觉得这个部门有那么不堪,毕竟这可是个跟非自然存在打交道的部门,在外人眼里没准比突击队酷多了。
“我只知道我在军队中能够尽力而为的绝没有丝毫怠惰,他们要把我调到什么部门,与我无关。”时渊序说道,“我自觉问心无愧。”
邹渝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坚决,语气开始有些气急败坏。
“渊序,你不跟家里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战场上马失前蹄,让敌人钻了空子,这些天才不愿交代去向。”
“我有别的事情,不便与大伯争执。”时渊序压下起伏的心绪,“告辞。”
“渊序,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如实交代那几天的去处。”
时渊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对方气势汹汹,最后却是回到这个问题来。
可偏偏,是他决不能开口的问题。
“要么,你马上参加下一届的‘圣选’,家族已经讨论过,与其继续留在军队不如让你在神庭上谋得一官半职。”
圣选是进入神庭的唯一选拔。
时渊序刹那忽然间想到军舰上横尸累累。
忽然间想到那天审讯的卷发男子,提起自己被毁灭的家园的时候,那落魄的神色。
内心的暗疮就这么隐隐一痛。
“……神庭屠戮了多少人的家园,我有眼在看,如果你们现在就想把我送进神庭,不如请你们另找高明,取代我这个所谓的少爷位置。”
此时众人更是心头震颤,要知道普通人一旦非议神庭,很有可能马上被立案调查,甚至被降罪!
更不要说开口的是帝国联盟大家族的少爷!
“你——竟然敢当场这么说话!谁教你的!好啊,翅膀硬了是吧?我跟家主说,你以为我不敢,早就应该把你踢出邹家了……”留下邹渝在原地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现场乱成一锅粥,时渊序愤而转身。
既然这世上终究不会有人再无私地施与他,又有谁有资格强迫他做这做那?
他这才想清楚自己到底为何故作冷漠,原来什么都明码标价,什么都有目的,是不是他不配被无偿地对待,不配得到别人毫无保留的好?
就连七年前的那个男人对他也是——
那一瞬间内心才真正地动了一动,有什么隐隐作痛。
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被邹家收养。
“小时,你那个监护人走了之后,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看你这么在意,家族可以帮你去找人,只要你愿意答应家族的要求……家族虽然不是帝国联盟地位最高的,但也认识九大星系上上下下的重要官员,能帮你找到人。”
……
多少次想到对方就这么从自己眼前消失,小时渊序紧咬着牙,捏着被子,任由冷汗浸湿了自己的背,泪水沾湿了自己的眼,多少次夜不能寐,抓心挠肺。
于是在大人哄骗似的劝诱下,他用力点点头,在协议上签了歪歪扭扭的名字。
活似交出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就可以换来相应的回报。
可这么多年了,他都未能得到对方的任何一丝消息。
啊。
不是傻乎乎地献出自己一颗完整的心,就可以得到另一颗完整的心的。
是他太天真,不愿意承认如何寻找都是无疾而终……是因为对方压根就不在乎。
明明不该这么多愁善感的,似想消解自己的愁绪,他顺手将桌边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他希望忘记那天荒唐的重逢,这样他便可以佯装一切从未发生过,自己依旧是个镇定有序的大人。
可他忽而察觉到胸口的心跳猛颤,四肢也开始变得虚弱无力。
可恶。
又是该死的变身期,可他摸了摸口袋,绝望地发现自己没带抑制剂。
好巧不巧,他走错了廊道,竟然看到不远处的小凉亭是刚才针锋相对的邹渝。
对方却打着电话,活似急切地跟交代什么。
“我那个侄子,没准真的是被敌军俘虏了。才不肯说起实情。是,您想想,他那么多年都没出差错,未必是您想要的那个存在。”
“那么小个动物,又怎么可能是人变的?您怀疑归怀疑,可也要讲点道理。”
……
时渊序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