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喝多了，满脸通红的。

我微微鞠躬，开始表演扯面。我真不是故意要窥探客人的隐私，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他们袖子上的红色痕迹，以及被藏在怀里的刀。

我心底有了不愉快的猜想，手抖了起来，但好歹是有惊无险地扯完了一根，将面下在了锅里。

我没等来一句谢谢和鼓掌。

等来一句，再来一根。

于是我点头，好。

我的心里已经乱如麻，耳朵起了耳鸣，胳膊的力气开始抽离。

但还是坚持扯完了，没有失误。我不可能在工作中失误的。

我鞠躬想要赶紧离开。

他们说，再来一根。

我向他们抱歉，说身体不舒服，想请别的同事帮我扯。

他们哈哈大笑，说我一个服务员怎么还有资格拒绝顾客了。

我不想跟他们继续胡搅蛮缠，便转身想离开。

其中一人突然踹了我一脚。

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又小声地、阴沉地说：你看到了吧？

是的，我看到了刀和血迹，已经打算回去报警的。

我没来得及回头。

接着，便是滚烫的、火辣的、被倾尽所有的火锅汤。

我浑身上下都变的通红，皮肤瞬间溃烂。

牛油的污渍、煮烂的菜根，连带着各种调料。

店内起了尖叫、吵乱、和看热闹的观众。

有人喊了一声那四个跑了！

有人喊了一声快叫救护车！

有人喊了一声快拍下来发网上！

我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那一刻，我多想回到厨房里，如果今晚没有出厨房就好了。

我就不会去经理办公室请假，也就不会在路上碰见要上厕所的同事。

我也就不会，倒在了地上。

我最后的意识是什么呢？

是冰冷的车顶，和已经习惯了的氧气面罩。

医生的声音有时很远，有时很近。

我大概，不会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我是不是，对工作完成的很好啊？

可哪里出错了呢？

我很努力的生活，我很努力地靠近那些温暖的光源，我想从黑暗的泥沼里逃出，我以为只要努力，就会有不错的结果。

可我错了。

我被不知名的枷锁困住了，从出生时起，我就应该被注定好了结局。

或许是我早该死在我人生的前三个月吧……

刺耳的鸣笛声，将我的意识拉回了片刻。

配上独特的救护车提示声。

医生焦急的声音说，前面出了车祸，这条路堵死了。

我的心跳，慢慢平静了。

一切，或许都有定数吧。

爸爸，对不起，我在您墓前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您在我心里。

现在我心脏停止跳动了，我又可以想念您了。

我可以哭吗？

像小时候那样，哭的天昏地暗。

我舍不得我的母亲，舍不得我的工作，舍不得我的心跳。

却只能伴随着牛油锅底和腐烂青菜的味道，离开了。

别人说，人死亡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我好像还听见有人说，这个服务员救不活了。

我很想告诉他。

请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邴央止，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