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谦怒极反笑:“你母亲怎么教你的?”
颜暮理直气壮地道:“我在乡里养着,哪来的先生教我学字。”
“没有私塾?”
苏文谦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裘英舟是个武人,但也是个有学识的武人,怎么连个先生都没给她请。
颜暮翻了翻眼皮:“书塾上课是去要钱的,我又没有钱,谁会让我旁听。”
苏文谦皱着眉看向旁边的戚氏,“当时杉儿去不了,你不愿她单独去阁老府上课就罢了,我也依了你,我不是告诉你,即使不去,也给小姐请个先生的吗?”
戚氏看戏看的正高兴,谁知矛头突然转到她这里来了。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又发现苏文谦说的是事实,只得支支吾吾道:“刚入京,家里事务繁忙,便忘了。”
“她好歹也是我苏文谦的女儿,现在在外面的一言一行丢的都是我苏家的脸!”
苏文谦一想到在朝堂上被韩琦指着鼻子看不起,看自己这出身低下的继室也有些不爽起来。
他骂戚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再有钱也只是个商户女,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戚氏的脖子缩成一团,该死的,她不是跟来看苏沫被老爷教训的吗,怎么变成自己被呵斥了。
颜暮突然想起了吴巍之前跟他说的话,好奇地问了一嘴,“你跟我准备的嫁妆在哪。”
苏文谦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话。”
哪有女儿自己问父亲嫁妆一事的!
“哦,不能问吗?”颜暮说:“你准备就交个人给皇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听,但又确实说中他的心坎了,因为苏文谦就是准备这样做的。
苏文谦绞尽脑汁地想了句反驳的话,道:“后妃入宫本就不允许私带嫁妆,你们的东西都是朝廷准备的,今日不都随赏赐一起抬到你房里去了吗,到时候会随你一起进宫的,父亲又不会克扣你的东西去。”
颜暮“哦?”了一声,“那不也是宫里送来的吗,我听说这回治水花了国库好多钱,所以陛下特意下了旨,允许秀女自带嫁妆的。”
苏文谦:你又是听谁说的,不是不让出门吗,怎么这么能听说!
第二日,回到承明殿的颜暮依旧有些不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沫到底在受什么窝囊气啊,这些气她需要受吗?她这人到底是蠢还是单纯啊。
吴巍又一次看见卖糕人进宫了。
奇怪,最近他送消息的速度频繁了很多,甚至都不是直接递给他消息,是直接去呈给陛下。
卖糕人是吴巍的直系下属,洛京城西的第一线人,遇到紧急情况,他也可以亲自面见陛下。
最近有这么多重要的消息竟一刻也不能耽搁吗,他为什么都不知道呢。
吴巍一头雾水地喊住了卖糕人:“你怎么又来了。”
卖糕人的胳膊捂在胸口处,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吴巍了然,哦,原来是陛下要递信给其他人,让他送信出去。
但这下吴巍更奇怪了。陛下在宫外不会是有什么新相好吗,怎么日夜不停的,和那人有这么多消息要通,这么多话要说?
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就陛下这个脾气,他们几个已经是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了,外头怎么可能有人比他们隐武卫更能忍。
卖糕人趁着头头还在疑虑地时候溜了,拦他作甚,他要快点去给陛下送情书去了!
这些日子苏沫的心里一直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没想到颜暮还会主动安慰她。
【苏沫,不要总对他人有期待,多想想自己,才能活的更自在。】
这句话似乎正好戳在她的心窝上,苏沫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看见娇滴滴的姑娘家见了信后直接哭了,卖糕人的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感伤,仿佛在旁听一首感人肺腑的相思曲。
苏小姐肯定是感动哭的,他很想安慰苏小姐别太感动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替陛下跟苏大小姐送信了。日后,陛下就能在宫里日日见到苏小姐了,有什么话都能当面说。
嘿嘿,在床榻上说呗,写信多枯燥啊,哪有嘴对嘴来的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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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与颜暮来来去去,极其没有效率的笔墨对话结束那天,也是礼部选定的入宫吉日。
苏沫今日很早就起来了。
她刚睡醒,眼波流转过来,像是一泓清水,身姿如弱柳扶风,一吹就散。
端着水进来的胡嬷嬷看着苏沫,真觉得这位侍郎府小姐若是稍作打扮,不知多少小郎君要被迷晕了去。
可陛下他却不似寻常小郎君。
胡嬷嬷双手替她挽着发,不由叹了一声气,就让她最后一次为大小姐梳妆吧。
“嬷嬷为何叹气?”苏沫睁着大眼睛,扭头去问胡嬷嬷。
“小姐入了宫,可要收收性子......”因为陛下脾气不好......胡嬷嬷差点说出这句话来。
胡嬷嬷其实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脾性,以她的级别还没到能见陛下的程度,但也听过上级偶尔的吐槽。说陛下终日冷脸,偶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把你当自家长辈,多数时候跟你欠了他一百万两白银一样。
这些天来不光胡嬷嬷说的话,还有茶馆那日的言论也是这样。
他们也不算危言耸听,以苏沫这么多年来认识颜暮的经验来看,只要触犯了他的逆鳞,他是真的敢杀妃子。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手软。
大臣们个个心思不纯,就像苏文谦一样,甚至可以将亲生女儿们当作谋上位的工具,可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她在张阁老府里见到了很多与她一般大的小姐们,她们个个明媚鲜活,对未来的夫君抱着美好的憧憬。
换做她去,那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那她不亲自入洞穴饲虎,谁入?
苏沫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拯救了世人们的女英豪那般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