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镜华与李瑞、慕容云深三人吃到酒足饭饱,又好好闲聊了一番,讲的不过是近日所闻所见的些许趣事,再没往敏感的朝政方面靠拢,直至宾主尽欢,才依依不舍得告别。
这时,已见微微的夜色,远远望见朝阳湖两岸茶楼酒肆开始挂上明角灯,人烟熙攘。
李瑞并没有一起离开,他脸上常带一种温煦的笑容,好似不会发火似的,让走在他身边的人轻易的就能感到如沐春风的舒适。李瑞微微走了两步,弯弯的眼睛看进了方镜华的眸子。
方镜华顿了片刻,问道:“你不用回去么?”
李瑞摇了摇头:“这几天又得离开了,不是很想回家去住。回去又得受一番唠叨。”
听了这番话,方镜华也不由得觉得想笑,于是就笑了出来:“说的也是,现在去哪儿?”
李瑞道:“去那边沿着水榭走走吧。”
方镜华点头:“水中沚有几艘上好的花船,等夜色起来,可以去游湖。”
走了片刻,李瑞轻轻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每每回京,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呆的舒服一会儿。”
方镜华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真,不敢全听全信,于是半信半疑的忽略它,顺着问道:“怎么,难不成在家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来我这寻安慰了么?”
李瑞收了那副谦谦君子的姿态,惆怅怎么也掩盖不住,十分无奈道:“你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的花样都不能换换?实在是难以沟通,这么多年过去,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明白自己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孙子。可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在逼迫我,以前是在逼迫我入仕,现在,又随意的给我许了一门婚事。我在外闯荡这些年,他们还是觉得我只有被他们安排,才能过上顺意的人生。”
多么相似的经历啊,方镜华几乎可以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不过,自己的心境已经大不如前了,方镜华叹息道:“父母不管怎么古板教条,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有时间多和他们交流,不要一味反抗,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对抗才能解决问题的。”
方镜华顿了顿,“况且,生于世间,总会有婚配,无需一直逃避,如果那姑娘好,你大可考虑考虑,也不用太过抵触。”
李瑞愣了一下,心里难得的有些隐约的不是滋味。两人算的上青梅竹马,是打小就认识的,方镜华从小就高傲的有些不近情理,小时候对他爱答不理,长大了些却处处烦他。但方镜华的心意他是一直知道的,有意无意的躲着也是因为自己不知该如何对待。在他心底深处,方镜华一直是那个明媚张扬,绝不退缩也绝不服输的姑娘,这是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到,她不一样了。
李瑞从自己心里琢磨出了一些怪异感,走了许久才问:“你是这样想么?”
方镜华坦然的仰起脸,目光中氤氲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家和万事兴,和长辈无休止的争执是最没有意义的,我就是这样,差一点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我们相识多年,我自是日日都盼着你能好,又怎么会希望你和我一样呢。”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桥上,向下看,融融的月光和两岸烛火映在湖水里,已经有几艘花船游过来,船上奏着细乐,歌女歌声格外婉转。
“换做现在的你,当年还会违逆方老夫人的安排么?”李瑞笑着问,“你会怎么做?”
“其实就算是当初,我也并没有违逆她的安排。”方镜华无奈的看向他,“她让我嫁人,我稍微反抗了一下,不还是嫁了。到后来,我只是没有选择了。如果有的选择,我也希望自己不会遇见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不希望母亲为我烦心,不想跟哥哥吵架,或许就算没有这座乐坊,就那样过着自在安稳的日子。然后有机会能去各地看一看,想坐船出海。”
方镜华用力眨了眨眼睛,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方镜华停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和我不一样,这个世道对男子宽容许多,父母兄弟就算有所谴责,好歹不会事关道德。况且,其实他们对你的要求并不高。”
算是他多言,碰触到了对方隐晦的伤口。李瑞心里有点歉意,他忽然想不起方镜华经历那些时,他在做什么,那段时间他们应该是有见面的,他当时和许多人一样,看不上方镜华出门自立门户这件事,那么,他有没有在某一句话泄露过自己的态度,恶言相向。时间太久,真的记不清了,毕竟,这在当时的他看来,真的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费心去记住呢。
只是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忽然会恐慌过去有没有在某一个瞬间伤害过对方,大概是心境不一样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好好认识过方镜华。
于是李瑞说:“如果你想南下,想要出海看看,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
方镜华撑着桥上的栏杆,敛眉笑了一下,看向对方,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我们去坐船吧,我去问问秦娅在不在,她的琵琶向来是最好的。你以前的时候总是没有机会听到。”
李瑞怎么会拒绝,自然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