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越想越觉得不靠谱,索性把不远处的陈小满叫过来,“你去看看教室里闻慈画得怎么样了,要是她没咋动笔,就把她叫过来干活。”
陈小满应了声,她早好奇闻慈要画什么,得到范老师的允许,立即就往教学楼跑。
高二全年级都在外面学农,整层楼里很安静,离三班近了,才听见一点沙沙的声音。
那是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声音。
陈小满放慢脚步,经过后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隔着一小块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正在画画的人,闻慈站在凳子上,站得很高,一手扶着在黑板边缘,一手握着粉笔,脸上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神色。
平常的闻慈有种让她羡慕的活泼,爱笑,讲话很有意思,才来没几天,就和班里的同学乃至于几个刺头相处得很好,连一贯严肃的范老师对她也和蔼了一点。
但此时此刻的闻慈,很不一样。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黑板,右手移动,天蓝色的宽条在手下顺畅地抹出,这场景几乎让人感觉到一种奇妙的韵律,好像,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块黑板似的。
陈小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傻傻在原地看了两分钟。
闻慈画完背景的蓝天,跳下凳子后退几步,欣赏似的点了点头,准备换个粉笔继续。
扭头拿粉笔的功夫,和后门外的陈小满对视上,吓了一跳。
“小满?”
闻慈拉开后门,惊诧地看着陈小满,“你怎么回来啦?是学农结束了?”
“没有,”陈小满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班任让我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哦哦,”正好多了个观众,闻慈把陈小满拉进来,后退两步,好把画面全部收入眼中,她指着眼前已经画完大半的黑板报,期待地问:“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喜欢吗?”
陈小满面对着墨绿黑板上布满的线条,嘴巴缓缓张开一个黑洞。
她刚才在后门外面斜着看,因为反光,基本没怎么看清图画,可眼前正对着黑板,注视着这些精美、细致、顺滑的粉笔线条,几乎感受到一股难言的震撼。
这是从未接受过美术教育的人,突然面对画作时经常会有的感受。
就像一个只玩过木头积木的孩子,忽然见到了故宫园林——比喻不大合适,但很形象。
闻慈只是三流的美术生,她没有艺术家的创造性,但光论画画,她是很不错的。
陈小满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傻,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看着坐在田埂上的姑娘,穿着绿军装,可能是种地种累了或者正在休息,她坐在一棵绿色更深的树下,锄头在她的肩膀上靠着,她一手揽着锄头木头的柄,一手拿着本书。
这幅画面,相当直白得结合了工、农、兵三种群体。
闻慈眼里平平无奇的黑板报,却让陈小满张口结舌。
她看着从姑娘头顶蔓延到田埂尽头的蓝色天空,是闻慈刚才涂上去的,明明死板的浅蓝色,却深浅不一、有浓有淡,中间白粉笔抹出的大片洁白,就像是真实的蓝天白云。
她下意识伸手想摸,等指尖触碰到冷冰冰的黑板时,又“嗖”地抽回手来。
“太、太好了,”陈小满激动得有些结巴。
闻慈轻松地笑,陈小满能够认可,那其他同学应该也差不多,她松了口气,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一本□□,这是她为了融入时代前几天买的,正好现在摘点合适的语录。
黑板左边三分之二都画了东西,但右下角空了一块,是闻慈特意留下来的。
闻慈认认真真挑选了半天,最后“啪”的合上,决定询问七十年代本土人的意见。
她把书递给了陈小满,“你说写哪句合适?”
陈小满一愣,不用看,直接背了出来,“要不,‘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的一部分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他们最肯学习,最少保守思想,在社会主义时期尤其是这样,’这个怎么样?”
闻慈觉得不错,手掌一拍,“那就这个!”
她捏了一根粉笔,让陈小满又重复了一遍,在黑板的空白处写下这句话。
她没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字体,怕范老师无法接受,就用了端端正正的楷书,字迹周正,一眼就能清晰辨认。
陈小满看了又看,但还记得学农的事儿,急急忙忙跑回菜园,她跟范老师说闻慈画得特别好,范老师听了,但没往心里去,板报这种东西,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等学农结束,一帮学生回到班级,每个看到后黑板报的人,都发出了真心实意的叫声。
“哇!”
惊觉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