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慈如闻仙乐,她看着衣柜底下伸出的一片木板,中间下挖,挖出了一层薄薄的空间,此时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油纸包,旁边还放了樟脑丸,大概是怕虫咬了。
闻老头的确够谨慎的,这隔层紧贴着地,除非人趴下去,不然根本注意不到。
闻慈心跳得很快,她屏住呼吸,打开了油纸包。
两张印着手印,写了名字,发黄发脆的薄纸。
看着被过继人“闻长明”的红色手印,闻慈的眼睛红了,她眨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小心翼翼拿出两张契书,一张是闻老头的,一张是收养人闻和的。
拿出契书,她才发现,底下还压了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军装,身姿笔挺,端正英俊,对着镜头明朗地笑起来,和她一样,嘴角有两个明显的梨涡。
是原身的父亲,闻长明。
闻老头吸着大儿子的血,纵容二儿子虐待他的女儿,却还保存着他生时的照片。
闻慈心情复杂地摇摇头,把照片和契书拿走,油纸包折好放回,又把衣柜底下的衣服整齐地摆回去,一切都恢复原样。
看原先夹层缝隙都被堵死的样子,估计闻老头很久都没打开过,但闻慈还是在墙上蹭了点灰,把显露出来的缝隙又抹了抹,这才站起来溜出房间。
她把契书和照片都夹进硬壳笔记本,拍拍衣服上沾的灰,跳得飞快的心脏才慢下来。
闻老头又过了几分钟才回来,他冷凝地盯了眼闻慈,就要把饭盒给她,闻慈却没接,她把整张饭桌展开,这才把食物放在桌上,很有仪式感地吃了起来。
豆腐脑里加了辣椒油,里面还有木耳碎,汤汁浓稠,吃起来和闻慈小时候一样。
她咬了口油条,还是脆的,又香又酥。
等吃完,闻慈就问闻老头:“澡票在哪里?”
来了这两天就没洗过澡,原身也好些天没洗,闻慈实在忍不了了,她要到澡票,闻家有肥皂,但那是公用的,她没拿,又管闻老头要了一块新毛巾。
闻老头看着她摊开的手,皱巴巴的面皮抖了又抖,把白毛巾拍在她心里。
他看着闻慈拿了闻小聪刚做的军绿色新挎包,又回单间不知道鼓捣了什么,才背着挎包出来,她脊背挺直,神情大方,完全不像是以前畏畏缩缩的样子。
闻老头烫到般收回了视线,有些坐立难安。
闻慈穿着军装背着绿挎包出来,却没去澡堂。
她先循着记忆去了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照着昨天从报纸上抄写下来的几个地址,一份份稿子邮出去,工作人员看第一份地址是市工农报,忍不住问:“同志,你这是稿子吗?”
“嗯?”闻慈抬头笑笑,点了点头,“是啊。”
现在特殊时期,给报纸投稿是不给稿费的,最多给邮寄一份报纸或者纸笔,工作人员看着她这三封厚厚的信,光买纸买邮票花的钱都不少了。
闻慈写好后两封的收信地址,又检查了一遍,在三封信里,这两份是最重要的。
她确认无误,没有浆糊,就买了管邮局的胶水把信密封好。
工作人员接过来一看,瞪大了眼,“这,这是给市委省委的?!”
“是,”闻慈笑着点头,“省委这份要办加快,麻烦姐姐啦。”
她态度礼貌,笑起来很甜,脸上还有小梨涡,哪怕太瘦了些,看起来也很讨喜。
工作人员第一次看有人给市委甚至省委寄信,她心里咂舌,但闻慈付钱爽快,付完钱就背着包走了,她只好跟旁边的同事讨论这事儿。
闻慈出了邮局,看到外面明朗的天色,心情好了几分。
外面经过一队拿着大喇叭的青年,胳膊上绑着红袖章,正喊着:“上山下乡怀壮志,战天斗地绘新图……同志们,我们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扎根农村干革命!”
闻慈从记忆里知道,这是在宣传知青下乡。
这也是这个时期的一大政策,让广大城市青年去往农村,扎根农村。
闻慈看着这队年轻人喊着喇叭从面前走过,他们慷慨激昂,完全看不出奔赴的是多么艰苦的生活,她有些疑惑,但无法否认,这一刻,她深深感知到了时代的洪流。
这就是1975啊。
……
孙大娘给的钱花了一块,但奶糖还一块没动。
闻慈喜欢吃甜,但不像外国人那么嗜甜,她更喜欢清新自然的水果甜味。
她剥了一块大白兔奶糖,糖块雪白,塞进嘴里,舌尖先尝到了一点甜,奶味浓郁,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缘故,感觉比后世的高级糖果还要好吃。
她心情好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歌往附近的澡堂去。
邮局到澡堂的路上要过两条街,路上有家国营饭店,这会儿将近十点,按理说还不到午饭的时候,饭店的门都是虚掩着的。
闻慈经过国营饭店时,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两张熟悉面孔。
闻大安和闻小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