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蓁儿?他目光嚯然顿住,那浅碧身影俨然便是蓁儿,活生生的蓁儿。
沈寄言终于意识到异常,他四下扫了一眼,看清了周遭布置——是灵玉阁,不过,是未被抄家前的灵玉阁。
他费力抬起虚软的手,将其覆在了左胸上。
里头那赤红心脏,依然在有力跳动,透过皮肤,一下下触碰他的掌心。
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提醒着他自个儿。
他,回来了。
屋外。
杜月生和沈蓁疯了半天,总算把浑身的力气给泄了。
杜罗衣见她二人面色潮红,便叫人拿热水绞了帕子,给这俩祖宗把全身的抄起给去了,免得待会害了风寒。
此时天色已不早,该用晚膳了。她想着折腾来折腾去也麻烦,便差人在院中支起了小桌儿。
就着朗月,呸,应当是朗日,伴着清风,三人用起了饭。
杜沈二人今日是真累着了,杜月生自是不用说,往日能吃四碗绝不吃三碗的人,今儿横扫了五碗;便是往日从来胃口都不佳,只能将将用个小半碗的沈蓁,也是一反常态,生生扒拉了两碗,把随侍的丫鬟吓了好几跳。
杜罗衣倒是没吃多少,毕竟她今日最大的活动量便是在一旁给这俩加油助威,顺便点评几句罢了。
欧,还有,给里头那“睡美人”喂药也算一桩。
说起喂药,杜罗衣看了眼西边降得所剩无几的日头——好了,又到喂“沈大郎”喝药的时辰了。
沈老太君和曲雅这几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一面也没露过,浑然一副不把沈寄言放心上的样子。
杜罗衣腹诽几句,手却自然地从小厨房的人手中接过了托盘,进了里间。
里头乍一看分明同她午间进来时无分别,可是她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似是,多了些人味?
这念头一出来,倒是给她自己逗乐了——床上那个又不是木乃伊,有人味有甚古怪。
汤药有些沉底,她拿了勺子,边搅动边慢悠悠朝那“睡美人”迈过去。
离床沿还有些许距离,从她这角度望过去。沈寄言下半身依然板板正正地躺着,同往常别无二致。
只是,杜罗衣视线上移,发觉被子有些不对劲——手臂怎么露出来了?
她似有所感,胸中惊疑不定,原本悠哉游哉的脚步如今附上了千斤重,挪向床榻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小。
可距离就这么短,任凭她怎么“节衣缩食”,也终归是走到了头。
没有半分防备,她同榻上那人来了个“深情对视”。
沈寄言生的好看这事,她很早便意识到了。
身体康健之时自不必高谈,哪怕是现在躺了个三年,手脚肌肉萎缩,脸颊也瘦得凹陷了,依然是英气不减,肤色养白后更是生生添了些温润。
就是眼神,杜罗衣观察那双犹在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凶了。
也不能算是凶,用萧瑟形容更为妥当些。那双曾经温和湿润的桃花眼,如今却覆上了一层凌厉和死寂。
应当是病了太久,太久没见过日头了,杜罗衣如是想。
“你是何人?”
僵持了片刻,沈寄言开了口,声音带着些笨重,像拉开了经年的抽屉。
这个问题问得好,杜罗衣思忖了会,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不出意外,我得称侯爷您一声‘夫君’?”
这话在不知情者耳中未免太惊世骇俗,沈寄言还算冷静一人,也被‘夫君’二字吓得丢了魂,一时不察竟被口水呛住。
双颊处透出些红晕,配上白皙脸蛋,称上一句“病美人”也不为过。
“病美人”咳够了,羞完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定是祖母和母亲病急乱投医,听信了什么谗言,这才闹出了这桩乌龙。
“劳驾帮忙叫个小厮扶我坐起来,我身上没力气。”他清了清嗓子,温和差遣着杜罗衣。
如若他不加“小厮”二字,凭杜罗衣一人也是能勉强将他扶起的,可他既然都这么说了,便代表他不想让自个这样一个生人近他的身。
杜罗衣都能理解到这一层了,自然不会还毛遂自荐上去说“我来”。
她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便依着他的吩咐去外边叫了人。
“侯爷醒了,来个有力气的扶侯爷坐起......”
“侯爷醒了......”单这四个字,不出半炷香便传入了府中每个人的耳中。断断续续地,一批又一批的人涌入了灵玉阁,里头不间断地飘出喜极而泣的呓语。
这一日,忠勇侯府的灯火昼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