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漫天火红里,总算窥得了顺慈轩的匾额。沈老太太刚用过晚膳,由郑妈妈搀着,准备前往灵玉阁。
抬眼却见一身狼狈的杜罗衣,神情哀戚地站在院子中。
“祖母,孙媳的幼妹有些不妥当,您能否,让我回一趟娘家?”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绿豆糕既然能在侯府众人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那府内必然有内应。说不准这消息也是诓骗她的,就等着她在侯府犯错,讨了沈老太君的厌烦。
可她赌不起,也不敢赌。杜月生太年幼,太弱小,别人一盒糕点便能把她诓了去......
她越想越急,涕泪一茬接一茬,几乎把整张脸糊住。
面前的女孩哭得毫无美感,甚至狼狈。应当是跑着来的,头发也变得松松垮垮,整个人如同被雪压垮的枝桠。
沈老太君有些恍然,她有多少年,未曾这么直白地哭过了。
丈夫的尸身从战场上被运回来之时,她要顾着一家老小,日夜不寐,提防族中之人趁乱做手脚。别说大哭一场,连闲下来感怀一下往事都是奢侈。光儿死的时候,曲雅几乎要跟着去,她便一刻不停地劝慰......
往事迷离,将她神思网住。得亏郑妈妈看出不对,用力咳了声,她这才回过神。
“郑妈妈,叫人速速备了车,送罗衣归家。”
郑妈妈高声应喏,步履不停地去了。杜罗衣停在原地,双手交叉覆于胸前,朝沈老太君行了个大礼。
“若你那幼妹无碍,便把她接到侯府小住吧......”说罢,便自顾自地往灵玉阁去。耽搁了一些时间,言儿如今应当正难受着。
不过片刻,郑妈妈便回来交了差。
杜罗衣不再停留,带着白芷离了候府,快马加鞭朝杜府驶去。
杜府此时也是一团乱,杜月生自晨间用过饭后,便了无踪迹。乳母张妈妈不过趁着她歇晌的时间去更了趟衣,回来便看到原先老老实实躺床上的人不见了影儿。
起初以为是七姑娘顽皮,藏起来逗趣儿。后来一群人把藏峰居翻了个个儿,府中各个角落也都找了个遍,依然不见杜月生踪影。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怕是坏菜了。
姚老太太气得跳脚,“这么多人看一个小孩都看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
赵元倚想派人递消息给杜罗衣,也被她拦住,“这会告诉那死妮子,她不得回来大闹一通?不可说不可说。”
没成想她前脚刚拦住人,后脚“心心念念”的人便回来了。
杜罗衣进了门连招呼也没跟人打,便直奔灵芝阁,手上带着从侯府顺来的小刀。
回程途中她仔细想过了,整个府中,跟她有仇并且有机会对月儿下手的,唯有她杜华浓。
杜华浓原本还在悠哉游哉地饮茶,见着杜罗衣那罗刹般的面孔,以及她手上泛着冷光的利刃,只觉遍体生寒。
“我只数五个数,告诉我月儿在哪儿?”
“五”,她朝杜华浓逼近。
“四”,距离被迅速缩短,近到杜华浓能轻易看清她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有眼中沸腾的恨意。
“三~”,罗刹的声调开始延长,轻飘飘如鬼魅。
“二~”,有东西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怎知七妹妹在哪儿......”杜华浓瑟缩,可她退一分,脖子上那玩意儿便进一分。
“一~”,有温热的东西滴了下来,脖子上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楚。
杜华浓抬手抚去,一手的血,她目龇欲裂,“杜罗衣,你怎敢!”
“呵,我有何不敢?”杜罗衣收了刀,无所谓地将刃上几滴残血甩了甩,“杜华浓,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月儿究竟在哪儿!”
“你再不说,我保证,这一刀会比上一刀深个十倍百倍,届时,别说嫁人了,你连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她话中威胁不似作伪,眼中的绝然令杜华浓生畏。
“我当真不知,派去的人尚未得手,她便不见了......”杜华浓用力摁着伤处,嘴上也口不择言,“你不能怪我,要怪便怪你自个。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的婚期怎会往后延?你让我不好过,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好受!”
如果在杜华浓手中还好说,她抓月儿无非是为了威胁她,暂时不会伤了她。可如今月儿是真不见了。
天如今已经黑透了,她一个连牙都没长齐,门都没出过的小姑娘能去哪儿?街上保不齐有人贩子,要是把她抓了,送去什么腌臜地......
不行,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得出门接着找。
不过,杜华浓有句话说得不对。
“杜华浓,你在装什么无辜?三年前,寒冬腊月,你亲手推了一个人入了池子。这事你都忘了?”她转了转手中的刀,将刀面重重地拍在杜华浓脸上,“你忘了,我可没忘。对了,杜罗衣估计也没忘。怎么,她来梦中找过你吗?”
瞧见杜华浓表情从疑惑转为惊惧,看她的眼神如同看见了鬼怪。她才满意地笑了,只是那笑中带着凄然,“不要怕,月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送你下去陪她。”
空气中轻微的血腥味在蔓延,可气味的主人却似入了定,全然不管脖子上被剌了一道的伤口,只口中念念有词,“她不是杜罗衣......不是杜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