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巧讨的好,既掩盖了姚老太太重男轻女的事实,又直接向杜嘉与和杜宣润卖了个好。
姚老太太满意了,她第一次正眼瞧了杜华浓,给她递去了个嘉奖的眼神,杜华浓眼中喜色更甚,还要再说些什么。
外间的下人回禀说席面已备好,请主子们入席,杜华浓只得不甘住嘴。
众人便簇拥着杜老太爷和姚老太太朝外间涌去。
杜家人口说不上多,满打满算也就开了两桌。长辈们坐主桌,晚辈们便聚在了旁边小一些的桌上。
因是自家人,便也没顾太多规矩,两桌之间也没设屏风,众人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杜华浓吃饭时也不安生,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杜宣润刚开始还能笑着应答两句,后面被问的不耐烦了干脆闭口不言,只闷头吃饭。
不过杜嘉与,杜罗衣抬眼望去,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杜华浓的疑问丝毫没有不耐。说话也是恰到好处,眼底含着笑,回答问题也并非一板一眼,而是温和中又带着一丝幽默,把原本还在对杜华浓怒目而视的杜瑶台也逗得弯了唇。
“回来路上匆忙,也没给妹妹们带上礼物。不若这样,明晚全家出去看灯会时,我再把这礼物补上。届时你们看中什么,皆由大哥买单。不过可别太贵啊,你们大哥可不想带着两袖清风归家......”
众人都乐得前仰后合,杜罗衣:......笑点在哪里。
抬头不小心触及了杜想容的眼神,明晃晃写了“垃圾”两个字。
嗯,不错,看来她这二姐也觉得不好笑。
好容易用完了这顿夹杂着冷笑话的饭,杜罗衣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带着白芷首当其冲就往藏峰居退守,全然不顾姚老太太的白眼。这冷笑话太伤,她觉得自己美好的外表、心灵还有品德都受到了重创。
待退到小花园,杜罗衣惊觉,战斗从未止步。无论是杜罗衣所住的藏峰居、杜想容的抱月居亦或是杜嘉与的青竹轩,这小花园都是她们必经的场所。
思及此处,她连忙拉着白芷就往暗处躲。不出片刻,果然如她所料。
杜想容带着春梅见鬼似的往前冲,后头跟着阴魂不散的杜嘉与。
“二妹妹,你便是这么恨哥哥,连同我说句话也不愿意吗?”
听到这句,前边的杜想容止住了脚步,杜嘉与大喜,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那好妹妹的一句“你才知道啊杜大才子,每每你在的地方,我都恨不得把口鼻都捂住。妹妹弱女子之躯,可不想被你这周身的伪君子气给波及到。”刺得脸颊发烫。
饶是杜嘉与素日装的再温和,此刻也气急,甩手便让两边伺候的人下去。
没了外人,那恰到好处的笑容也无须再维持,随之而来的是藏不住的戾气,“至于吗杜想容,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
“是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哥哥学识不见涨,脾气倒是长了不少。怎么?是知道自己高中无望了,只能在我这便宜妹妹面前耍威风?”
一句脏话也无,可话中威力不减。
被戳中痛处,杜嘉与头上青筋几乎暴起,那些学无所成的愤懑,被他人感慨“伤仲永”的不满全都涌入脑海。
他沉寂了会,嘴边带着挂不住的恶劣,“咏竹是你写的又如何,可既然它挂上了我的名字,那便是我的了。你要是不服,尽管出去嚷嚷,你看看整个永安城,谁会信你?”
“你不敢吧,好妹妹。要不然怎地这么多年,你只能暗地生气,却从来不将这事摊开,”杜嘉与围着杜想容绕起了圈,“啧啧,让为兄猜猜你为何不敢。哦?莫不是怕爹娘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帮着我打掩护?容儿,我的好妹妹,你如今也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前尘往事便放一边去吧。多花些时间钻营怎么讨夫婿欢心才是正事......”
杜想容不再出声,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落的茄子,毫无生机。杜嘉与早已经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般昂着头离场,天地之大,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冷峭严寒中,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幼时也曾伶俐机敏,父亲虽常去藏峰居,可对于她和杜嘉与也从不乏关心,母亲更是不用提,对他们兄妹俩几乎是捧在手里,无有不应。
杜嘉与开蒙早,她便每日缠着他给自个讲学,杜嘉与只觉是小孩玩心重,一时脑子热罢了,也就随她去。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大概是那一日,她拿着自己写着玩的诗句给杜嘉与过眼,第一次在自己平日温润如玉的哥哥脸上,感受到了忌惮和......嫉妒,不过这表情没停留多久,随之而来的是庆幸。
庆幸什么呢?大抵是幸好这个天资聪颖的苗子是个女孩,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女孩。
后面发生的事情如同噩梦,她的诗句,被杜嘉与原封不动地搬去了私塾,享誉永安城。连同他的屋舍,也更名为“青竹轩”。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想去质问杜嘉与,却只看到了车马扬起的灰尘。
杜嘉与,一声解释和愧疚也无,带着本不属于他的盛名,直奔松鹤堂去了。
她不是没想过将此时告知赵元倚,可她赌不起,也不敢赌。她和杜嘉与孰轻孰重,父亲母亲想必早有定夺。一个幼时天真开朗的女儿霎时变得阴沉又孤僻,一个以才名进了松鹤堂却如今半分成就也没做出的儿子,足以令人怀疑。所谓没发觉,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有东西湿润了脸庞。杜想容抬头,天上无雨,只她心中的阴雨从未停歇。
杜罗衣和白芷站到腿都麻了,杜想容才迈步离开。二人龇牙咧嘴地拖着腿出来,嘴里边还骂骂叨叨。
“奶奶的,真是个不要脸的装货。”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别误会,通俗易懂的那句才是她说的,白芷骂的都是啥啊,一点攻击力和发散怒气的作用也没有。
她恨铁不成钢,揪着白芷重骂,逼得白芷把脑中毕生最脏的话“败类”骂出来才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