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什么这个那个的,那是老板娘。人家是两口子,你惦记什么呢?”
“啊?两口子啊……害,也不是惦记,你怎么说话呢?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他们去哪了?回房了?他们也有房间吗?在哪啊?一楼二楼的房间都住满了,他们在三楼?三楼有房间吗?我就问问啊,就问问而已。”
唐秋白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了。
周正言则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了:“他们两个确实在三楼。我出门去洗澡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上楼了。”
“哦哦好……”赵小川连声道。
吃完晚饭大概是晚上十点。他们每个人都奔波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不行了,吃完饭后也没进行什么别的特殊活动,各自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内心祈祷着第二天可以放晴,或者雨可以下得稍微小一点也好。赵小川晃晃悠悠地回到房间时,发现房间里的香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撤掉了。陈墨看上去不太舒服,桌面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热水,以及一个瓶盖松松地拧着的药瓶。
赵小川一怔,问道:“你咋了,生病了?感冒?发烧?”
陈墨抬起眼,很淡地瞥了他一眼,说话时还带着鼻腔的阻塞感:“是过敏。我对香薰过敏。”
赵小川心想,过敏人士还真是麻烦,奇奇怪怪的过敏源太多了。一般很多地方都不会点香薰,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陈墨还是在林深的提醒下,把他常备的那一瓶过敏胶囊给带上了。
他本来对这次旅行就兴致缺缺,又在路上蹉跎了一天,几乎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他打开药瓶吃了药后,等药效上来了,就闭上眼准备睡觉了,一副天王老子来也叫不醒的架势。赵小川挠了挠头,看出来陈墨是真的不想理人,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
在躺上床后,熄灯的前一瞬间,赵小川脑中又划过了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个身影——颀长,柔韧,步态若风,整个人仿佛被月光浸过的雕像。
可惜是个男的。男的……男的也行,他以前又不是没搞过男的。只要身段和脸过得去,男的也好搞。
男的……
赵小川咂摸咂摸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狎昵一笑,随后很快就坠入梦乡。
*
同一时刻,旅店的三楼套房内。
这家旅店虽然内外都破破烂烂的,但是房间倒是出于意料的干净和整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窗户上没有窗帘。
暴雨依然不知疲倦地下着,偶尔有闪电撕开云层,在玻璃上刹那间打下雪亮的光影。祁枝站在窗前,幽深的窗户上映出他的倒影。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是鬼杀人?”
从他们离开一楼大厅后,就没再见过孟倦了。那只鬼也许是独自留在了大厅里,也许是去找谁了,他们谁也不知道。
宋肆酒坐在床头,墨镜被他摘下来随手放到一边,刚洗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他用毛巾擦着头发,懒洋洋道:“难说,也可能是人杀人。”
祁枝转身朝他看过去。
“听说过‘暴风雪山庄’吗?”宋肆酒问。
暴风雪山庄是一种孤岛杀人,或是密室杀人模式,主要特点是将场景设置在一个相对封闭、无法与外界联系的环境中,所有角色都被困于其中,并且凶手也在他们之中,由此而形成的悬疑氛围和推理模式。
封闭、阻隔、与外界的联络被切断,且所有人都要被杀死。眼下这几个大学生的处境,的确是符合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条件。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多了个超自然现象的鬼。
但鬼也是由人死后变来的。肉眼可见的,这六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么的情比金坚,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展现出了摩擦和矛盾。祁枝又想起他先前在报纸上看到的那篇报道,如果这篇报道是真的话,那么这六个人有很大的可能性和孟倦是认识的。如果主要矛盾是人和鬼的矛盾,那么就是鬼杀人。如果主要是人和人的矛盾,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人杀人。
时间指向晚上十一点。宋肆酒又看了一眼时钟,然后把毛巾挂起来,提醒道:“谁杀的并不重要,他们最后都会死,这才是最重要的。等明天早上看看今晚会不会有人死吧。已经很晚了,你不来睡觉吗?”
与楼下的双人房不同,一楼和二楼的双人间都是两张床的标准房间,但是三楼的这个房间是个大床房,洗手间和浴室也是在套房内的。祁枝坐在床边,心有余悸地又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窗外暴雨未歇,雨珠打在玻璃上碎成无数细小的水帘,顺着玻璃面蜿蜒而下。水流的轨迹在暴雨冲刷下时隐时现,那些杂乱无章的水痕,在模糊的雨幕之下,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一个轮廓。祁枝定定地看了片刻,没看出来到底像个什么东西。
祁枝关了灯,掀开被子钻进去。然而他一闭上眼,窗户上模糊不清的轮廓总是在他大脑中徘徊不下。困意席卷而来时,祁枝还在模模糊糊地心想——那到底是什么呢?
*
午夜,三点整。
赵小川半夜被尿憋醒。他迷迷糊糊地掀开被窝,然后被灌入的冷风给冻得一激灵,又迅速缩了回去。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纠结片刻,最终还是以膀胱不能承受之重胜出,为了不让困意消失,赵小川决定眯缝着眼去上厕所。
夜间的走廊和厕所都静悄悄的。赵小川在半睡半醒之间酣畅淋漓地放着水,然后冷不丁地听到旁边的坑位处有怪动静。
这动静他很熟,那沉重的喘息声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就是他们男生自我纾解时的声音。
赵小川顿时一阵唏嘘,心想是那个哥们饥渴到这种程度,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厕所来打飞机,实在是有伤风雅,是自己没被窝吗?
出于礼貌赵小川没有出声打扰,悄无声息地嘘完就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趁着冷风还没把他完全吹醒,又一头栽进被窝里,迅速地睡了个回笼觉。
*
午夜三点半,祁枝从梦中醒来,双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短暂地出了会儿神。
他又做梦了。
与上次一样,这次的梦依然没有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在他醒来后唯一能够记得的,依然是那浓郁的桃花香,浓到仿佛置身一片花海中,哪怕他已经从梦境中惊醒,那浓郁的花香还似萦绕在他的鼻尖一般。
除却馥郁而氤氲的花香外,在梦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还有那股浓烈的难过和不舍。此时在夜深人静时分,那种近乎于思念的悲伤更是愈发浓烈,挤压得他胸口生疼。
祁枝睁开眼,目之所及都是纯粹的黑,唯一的光源变成了窗户外时不时闪现的雷光。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无边的寂静中,只有哗哗雨声以及身侧平稳和清浅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响起。
祁枝没来由地想把宋肆酒推醒,又忍住了。他坐起身,伸手就想去把床头的台灯打开,却在抬眼的那一瞬间凝滞住了。
在此时屋内唯一的光源,那扇时不时透出闪电雪亮的光的窗户上,错乱纷杂的水迹在玻璃外侧表面上蜿蜒流淌,隐隐约约显出了一个不知名的轮廓。在祁枝关灯入睡前,他就隐约觉得雨点和水流的走势像是在勾绘着什么。那时他没能看清楚,而此时在一片漆黑中,一道闪电打过,刹那间将玻璃映得雪白。在这个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那个轮廓是什么——
那是一张人脸的形状。
玻璃被照得通亮雪白的刹那,有一张人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