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枝几乎是刚来,系统就自动识别并绑定到了南宫颜。要知道在上一个世界,还是在他们亲眼看到沈溪年的时候才成功绑定上的。然而现在,他连南宫颜的影子都没看到。
有点棘手。
前置世界线接收完毕后,祁枝第一时间联系上了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宋肆酒。宋肆酒的情况和他大差不差,也是一睁眼就在一个棺材里,费劲把棺材板掀开后就是一间密室。
“‘降落’?”宋肆酒说,“什么意思,找到南宫颜,然后把他给扔下去?还是让这座城降落到平地上?”
“我也不清楚。但是,现在更值得担心的问题是不是你只剩八个小时的存活时间了?”
“没事,别担心。你现在在哪呢?”
好问题,祁枝也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
他尝试过使用锚点传送,行不通。看起来,他们是分别被关进了不同的密室里,并且这两个密室之间的距离应该还挺远的——至少不在锚点传送的方圆十米范围之内。
所以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在八个小时内破解密室,弄清楚烛照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然后找到南宫颜,再让他成功“降落”。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要先想办法和对方团聚。而想要和对方团聚,首先,至少,要离开目前所处的这间密室。
那么问题就又来了……
祁枝无声地叹了口气。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浪费了。他开了和宿主的视听觉感官共享,开始寻找离开密室的方法。
他身处的这个空间,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很久都无人使用过的破落房间。墙壁上的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祁枝指尖轻抚过墙面,触碰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他的手指抵在两块砖石的缝隙上,稍稍用了点力,用力一掰,砖石被他抠出一条缝隙。
祁枝继续发力,将砖石缓缓抽出。完全抽出后,一个狭小的暗槽出现在他眼前,一张泛黄的纸张安静地躺在其中。
祁枝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纸张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纸张被叠了几叠,边缘粗糙破碎而参差不齐,像是匆忙之间被什么人撕下的。他动作很轻地将纸张展开,纸面上画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线条和标记,祁枝看了片刻,只能依稀猜测这些意义不明的线条组成的图形有点像一个地图,还是一张残缺的地图。
暂时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祁枝妥善把纸张收好。而后他继续沿着石壁摩挲,指尖轻划过粗糙的墙面,在摸到某处质感完全不同的墙面时,祁枝停了下来。
这里的纹理与别处不同,仔细一摸,还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缝隙。他伸出手,用力地推了推。
“墙面”顿时被推得松动了些许,陈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祁枝又加了点力气,直接把这面“墙”给整个推开了。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果然是一扇门。只不过由于很久都没有被使用,经由岁月的洗礼,曾经的漆面早已剥落殆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祁枝跨过地上的门槛。门外是一条黑暗而幽深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祁枝静默片刻,还是选择走过去看看。他还没迈出步子,通道两侧的墙壁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凭空响起,久而不绝。
他动作一顿,迅速后退几步,又跨回了房间里。
几秒后,只见两团黑气磨磨蹭蹭地从左侧墙壁中钻了出来,然后就地一滚,变成了两个小孩……不,应该说是小鬼。
这两只小鬼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凹陷。其中一个垂髫散发,另一个短短的头发扎了两个小揪揪,看上去像是一男一女。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衫,衣服上还残留着斑斑的血迹,周身还散发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寒意。祁枝甚至觉得,他们两个出现后,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几度。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两双眼睛都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祁枝:“……”
恰好这时宋肆酒给他传来了消息:“我找到了点东西。你那边怎么样了?”
“……”祁枝简单地把自己的发现,以及密室里有门这件事告诉了他。
“我好像撞鬼了,”祁枝说,“小孩形态的鬼。”
“真的假的。没事别怕,我给你几个抓鬼的道具,把他们给收了。”
“……好。先等等。”
言语间,眼前的两个小鬼开始有了动作。只见到小男鬼睁着一双深黑色的大眼睛,戳了戳一旁的小女鬼。小女鬼顺从地伸出手,任由小男鬼在她的手掌心上用手指写写画画。片刻后,祁枝看到他们两个又齐刷刷地转向他,而后小女鬼突兀地开口,声音稚嫩空灵,尾音又拖着长长的、尖锐的调子:
“妈妈。”她说。
祁枝:“…………”
她在叫谁?这里难道还有别人?有女人?
像是踩中了什么开关,小女鬼开始手舞足蹈,原地转着圈,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的音调拖得极长,语调古怪,时而低得嘶哑似老者,像是沙子在纱窗上磨砺,又在尾音处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利刃划在玻璃上。密道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小女鬼诡异的回声不断回荡着。
站在一旁的小男鬼适时面色严肃地制止了她,又在她的手心里写着什么。这次用了不少的时间,小女鬼像是很费劲地理解着他的意思一般,一张惨白的小脸皱巴巴的,面色苦恼。
少许后,小女鬼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坚定地面对着祁枝,坚定地手脚并用地开了口:
“我叫云柯,”她用手指指了一下一旁的男孩,“这是我哥哥,他是扶疏。”
说着,她手指转而指向祁枝。她指了好几次都没能指对方向,最后是名为扶疏的男孩抓住她的手指,才指对了方向:“你是妈妈。”
祁枝:“不对。我是男的。”
云柯嘻嘻地笑了,语调依然尖锐而怪异:“那你也是妈妈。”
“……好吧。”
祁枝无奈,只得先认下了。他又迈出门槛,在两个小孩子面前蹲下,也学着云柯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男孩:“扶疏。”
然后他又指了指女孩:“云柯。你们是兄妹?扶疏和云柯是你们的小名吗?你们姓什么?”
云柯又原地转了一圈:“不是,不是,这就是我们的名字,是妈妈给我们取的名字。”
“南宫云柯,”她指指自己,而后去指那个男孩。她又指了好几次没指对方向,这次没等扶疏出手,祁枝就先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指向了扶疏的方向。
“南宫扶疏。”云柯说。
“南宫……”
祁枝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问道:“你口中的‘妈妈’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谈到这位“妈妈”,云柯很明显变得兴奋了不少,绕着祁枝转了三圈,两次差点撞进祁枝怀里,跃跃欲试地要说些什么。她又被扶疏严厉地制止了,有些蔫蔫地,继续传达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没有眼睛,哥哥没有舌头。所以只能哥哥替我看,我替哥哥说。你不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个活人,但是我最喜欢的人。别人都怕我,你不怕我。而且你最像妈妈,我最喜欢妈妈了。”
说着,像是说到了什么很让人欣喜的事,她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哼歌跳舞,哼出来的音调依然诡谲怪异。
从刚才起祁枝就隐隐有了猜测,这时仔细观察云柯的眼睛,才发现,她的双眼的确没有一丝光亮,眼眶深陷,本该是眼珠的位置,如今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祁枝蹙了蹙眉,暂且记下那句“不是第一个活人”,问道:“你的眼睛,和你哥哥的舌头,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的?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最喜欢妈妈了。让我想想……我想不起来了,只有妈妈在我才可以想起来。”
祁枝叹气:“抱歉。”
扶疏又一脸严肃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云柯捂着脑门,哇哇直叫:“妈妈说,他不喜欢我们叫他妈妈,他要我们叫他先生。所以我们当面叫他先生,背地里就叫他妈妈。嘻嘻。”
祁枝失笑:“为什么说我像你们的先生?”
云柯“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奶声奶气道:“你让我摸摸你的脸,我就告诉你。”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连空气都仿佛被冻住。少许,祁枝屈膝,单膝跪在云柯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
云柯很高兴,两只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抚上祁枝的脸。她拍了拍,揉了揉,又在两边脸颊上各捏了一下,而后收回手,左摇右晃着道:“哥哥说你长得很漂亮,妈妈长得也很漂亮。而且妈妈很温柔,你也是。我最喜欢妈妈了——”
扶疏沉默着走上前,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只背篓,然后把一直在喋喋不休的云柯给塞了进去,背在了身上。做完这一切后,扶疏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最后看向祁枝,朝着他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