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老爷子死了。
蓉城许家家大业大,名声在这座城市可以说是无人不晓。这个重磅消息一经放出,便迅速闹得满城风雨。
听闻许景山的死状相当的不体面。据许家走漏出的消息,许景山死于“马上风”,简单来说,这个赫赫有名的许氏家族是当场死在了情人的床上,可谓荒唐又惨烈。
人总是喜欢凑热闹的。许景山的死法虽然让人唏嘘之外还有一丝丝的恶俗,但根据这位以往的荤素不忌的风流特性来看,在众人眼里不算什么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恶俗之余又透露出一丝丝诡异的合理和罪有应得。
只是在死者本身之外,同样陷入这个舆论风波,甚至比死者本人更为让人唏嘘的,就是许景山在五年前带回家的一位男妻。
许景山这个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爱玩,男女不忌,并且尤其喜欢玩年轻小男生。他年轻的时候风流了几年,在外面有了两个孩子。然而这两个孩子的生母他一个都没娶,反而在他三十六岁那年突然带回家一个男妻。
沈溪年来到许家的时候才十八岁。圈子里的人对于沈溪年的印象大多淡薄且刻板,美丽,沉默,懦弱,总是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站在许景山的身侧,像一个乖巧而温顺的瓷娃娃。
沈溪年进了许家家门后,许景山就像是收了心,将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一并斩除,开始扮演起了外人眼中的好丈夫来。夫妻和睦家庭美满的幸福生活就这么安稳地过了五年,骤然又爆出这种丑闻来,众人难免唏嘘:什么浪子回头收心过日子,不过是——
“——放他妈的屁!”
夜色渐深,蓉城最大的夜总会所里,许泽听着周围这些公子哥三言两语的调侃议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许泽是许家二少爷,也就是许景山早年风流时在外面留下的两个种其中的一个。许泽自幼时期就被送出国念书,整个童年时期和学生时代都是在国外长大的。国内有父亲许景山和大哥许逸两个人把持着许家江山,许泽便也乐得逍遥,就这么在国外快乐地当起了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
这次回国,还是他听闻了许景山的死讯后,不得不赶回来参加葬礼。对于五年前许景山给他领回家的这个“继母”,许泽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种种风言风语还是会时不时地也会经由国内的社交圈子传到他的耳朵里。
许泽对这个所谓的继母没有半分的好印象。他这次回国的消息一传开,就有不少想要巴结许家的人撺掇着国内的太子哥们给他开了个不伦不类的接风宴。既然许泽是回国参加葬礼的,那话题的中心便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许景山的那笔风流烂账上,而谈及这笔账又难免会绕回沈溪年。许泽默不作声地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周围人逐渐嘈杂的议论声让他愈发地感到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道:“放他妈的屁……”
周遭安静了一瞬,不知道这个活爹又发什么牛疯。
虽然说许泽这个恨天恨地恨父母的纯恨战士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好态度,但他这个莫名其妙上位的男继母更是让他打心底里觉得恶心。许泽“砰”的一声将酒杯叩在桌面上,冷笑着道:“沈溪年……你们不知道。这人没爹没妈,十几岁就勾搭上我爸,充其量就是两个人烂到一……”
他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许泽被惊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他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发现只是包厢的门被来人一脚踹开了。被踹开的包厢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几番震慑下,原本嘈杂混沌的包厢终于安静了下来。
VIP包厢内灯光昏暗,音乐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烟草和不知名香水的混合气味。来人站在暗处,天花板的灯光安静地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打上一道模糊的阴影,瓷白色的肌肤在光影交错中变得忽明忽暗。
少许,他像是对包厢里浑浊的气味略感到不适,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许泽这才反应过来,火气“腾”的一下就窜上来了。他猛地站起身,手指指着对方,怒火中烧道:“你特么……谁啊?谁让你进来的?服务员?有人吗?来个人把这个人给我……”
“少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打断了。来人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没有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过去。许泽一愣,而后他就听到这个人接着说:“时间不早了,夫人让我来接您回去。回家吧,小少爷。”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许泽一脸厌恶地皱起了眉,抬起眼不甚友好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来人长身玉立,安静地站在交错闪烁的霓虹灯下,自然而然地接受着包厢内所有人的目光与注视。察觉到对面的视线,他垂下眼,黑发柔顺地遮住眼睛,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站在原处。
许泽喝得宕机的脑子稍稍恢复了点智商,盯着这个人看了老半天,才勉强想起来,白天里好像是有人提醒过他,许家特意派了司机去机场接他回家。只不过许少爷完全没当回事,下了飞机就直接约着一帮猪朋狗友开了夜总会VIP包夜包厢,彻底地放了这个“司机”的鸽子。
所以这个人……就是许家派去接他的司机?
这个认知让许泽愈发地心里不爽——让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发自内心地承认一个开车接送人的打工人男性司机有着远超于自己的容貌和气质很显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尤其是,这个人刚才说什么来着——
——“夫人让我来接您回去”
如今许景山去世,他生前也没娶过别的老婆,许逸更是二十年来都清心寡欲,连点桃色绯闻都没闹出来过。所以这人嘴里的“夫人”,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许泽眯着眼,没动,也没回答他。“司机”也没有催他的意思,依然安静而内敛地站在原地。不多时,许泽灵光一闪,用手指指着他道:“你?是沈溪年让你来的?你是沈溪年的人??”
“……”
见他不应答,许泽心知自己果真是猜中了,冷笑着道:“我就知道。滚回去,回去告诉沈溪年,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卖屁股上位的,还真把自己当成正房了?少特么来使唤我。滚吧。”
“……”
长久的寂静。
昏暗的灯光下,“司机”垂着眼,嘴角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按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蜷了蜷,而后低声道:“您……其实可以亲自和夫人说的。少爷,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