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里可是燕楚城最繁华的街市,又恰逢十五,光是围观的人都不计其数,若真照话做了,他日后在燕楚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元绍景眼中毫无波澜,毕竟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做过,无非就是多加了项要像狗一样舔起那些汤液而已,也没什么的。
他正欲弯下膝盖,却忽的被一只手拽住。
“不许认!没做过的为什么要认!”
曲湘月的声音坚定有力,回响在每个人耳中。
元绍景顿了下,诧异地望向她。
她将他拉起来,随后说出的话皆掷地有声。
“本宫倒是不知,如今坑蒙拐骗的伎俩在燕楚已经做到这般明目张胆了?就仗着这身横肉和背后那点子势力,朗朗乾坤之下竟敢如此胡来?”
那大汉被噎了下,也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
曲湘月复又上前一步,站到元绍景跟前,将他护在身后。
“恃强凌弱,信口雌黄,简直欺人太甚。最可笑的是,竟还觉得自己占尽了道理!那今日就让本宫来教教你,究竟什么才是道理!”
元绍景目光逐渐灼热,视线牢牢地钉在她纤细的背影上。
他没有看错,她在发抖,她也在害怕,但此刻她却是他最坚实的盾牌,将他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眼前的混混们在听到她的自称后皆傻了眼,虽闹不清她身份,但猜着也只能是宫里的人。而他们无非就是些小官小将的后人,哪里敢顶撞宫中那些娘娘。
于是,几个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到双腿打颤了,几乎就要跪下,结果那大汉还强装镇定着,一把将那几个半跪下的小喽啰揪起来,吼道:“跪、跪什么跪!她说她是宫里的人就是宫里的人啊,你见过宫中哪位大人出行时身边只跟着这么个草包?!”
接着,他又回头对曲湘月说:“你、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怕你,若真有本事就给老子看看,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完,不等曲湘月回应,他直接抄起旁边桌上的一柄小刀,猛地就要向她刺去。
她一愣,没想到这人竟敢来真的!
她当即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挪不动步子。
眼瞅着那利刃要迎面刺下,元绍景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转身面对向那大汉。
他大手紧紧护在她脑后,曲湘月的面颊被迫贴紧他胸膛,只露出一双眼睛,越过他肩,看见大汉将手中的小刀狠狠刺入元绍景的脊背。
“元绍景!”
她抓住他手臂,失声尖叫。
而那大汉竟仍未打算收手,他握紧刀柄,似乎想要将刀子从他身体里再拔出来。
“住手!”曲湘月几乎破了声。
元绍景则咬牙闷哼,额上不停地冒出虚汗,密密麻麻的痛楚在他皮肉中游走,让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人。
就在这时,刀光剑影之间,那大汉突然哀嚎一声,周围瞬间响起一连串的惊声尖叫。
那股向外拔出的力消失了,元绍景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
他面色煞白,脱力地靠到曲湘月身上。
她难以支撑住这股力量,连声唤着他的名字,将他扶到一旁坐下。
这时她才看见,在元绍景身后,地上落着一只血淋淋的粗黑大手。
沿着腕骨,笔直一道割下。
她倒抽一口凉气,同时也放下心来。
霎时间,沿街的房檐上飞下数十人,齐齐将两人护在中央。他们皆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长剑,腰间的令牌明晃晃地向世人昭示着他们皇家暗卫的身份。
不过片刻,那大汉同他的喽啰们皆被擒获。
暗卫中为首那人向曲湘月跪地行礼,“属下来迟,请公主责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明了她的身份,故不必再由他人言说,皆向她呈出最恭敬、谦卑的姿态来。
但曲湘月却是第一次对这些臣服置若罔闻,只催促道:
“还愣着做什么,去喊最近的医官来!”
*
夜渐深了,公主府中那处偏僻的院落里还灯火通明着。
几位花白胡子的医官忙了半宿,才算是将元绍景的伤口处理好。
倒不是这伤有多么严重,而是很难答复公主满意。
伤人那小刀不长,平日就放在那羊汤铺子里供食客们自取切肉用,肉刀锋利,但眼下却庆幸那老板年纪大了,总扣扣搜搜的,尽管食客们与他提及多次那刀有些钝了,割肉根本就割不快,但他却从未想着再磨上一磨。
如今,小刀扎在元绍景右肩,伤势虽不危及性命,刀口也不算深,但终归也是一伤,合该好生将养。
不过少时,曲湘月将人都遣了出去,顺带着熄了几点灯火,只留下床头这一盏独自亮着。
她静坐到床边,目光软下来,瞧见元绍景赤裸着上身趴卧在床上,因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还不能受压,所以他上身也未盖被褥,只松松垮垮地搭了件衣袍。
白皙的脊背上,除去新伤,还缠绕着许多旧疤。
并不美观。
灯影绰绰,窗外刮着寒风,已经数不清魏宝山来同她说了几次,府门外又来了哪些个官家想要为今日这事求情。
但她一概不想理会。
就算不为给元绍景出气,就单凭那人口出的诳语,饶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
……
油灯燃尽,床边忽的暗了下来。
曲湘月愣了下,正想起身去喊人进来续上烛火时,手腕突然被握住,耳边传来道轻声的低唤:
“公主,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