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澜的身体微微一僵,像是没想到柳湛然会突然抱住他。他下意识想挣脱,可手腕被握得很紧,挣扎的力道也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虚弱。他能感受到柳湛然的温度——不同于退烧贴的冰凉,而是带着点让人安心的暖意。
他的眼睛还被手臂挡着,呼吸微微急促,喉间带着未散去的哽咽。他不想在柳湛然面前哭得太难看,可情绪已经压抑到极限,他能忍住不发出声音,却忍不住止住眼泪。
柳湛然低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松开朱星澜,而是顺着力道,让他整个身子都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他的后颈,轻轻地揉了揉。
“你别忍了。”柳湛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像是在克制什么,“想哭就哭吧。”
朱星澜的指尖颤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学会了一个人扛下所有的恶意,学会了在最糟糕的时候也维持体面,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底,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是现在,柳湛然的声音太温柔了,像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他藏了很久的心事。
他没再试图忍住,手臂缓缓放下,眼睛还红着,眼泪顺着睫毛滑落。下一秒,他埋进了柳湛然的肩窝,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倔强,压抑的哭声从喉间泄出,带着点发烧后的无力和疲惫。
柳湛然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胸腔起伏着,带着一点闷闷的喘息。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他,手掌缓慢地顺着他的背脊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一只受伤的小兽。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朱星澜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柳湛然平稳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星澜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些,哭声变得细微,到最后,甚至有点累得快要睡过去了。他靠在柳湛然怀里,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还带着点鼻音,嗓子因为哭过而变得哑哑的:“……柳湛然。”
柳湛然低头看他,轻声应了一句:“嗯?”
朱星澜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带着点发烧后的困倦:“你是不是……其实挺讨厌我的?”
柳湛然的动作一顿,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拂过朱星澜柔软的发丝,嗓音低哑而克制:“……没有。”
朱星澜像是没听清,懒洋洋地眨了眨眼,困意逐渐涌上来,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嘟囔:“可你以前都不怎么理我。”
柳湛然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心里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刻看着朱星澜有些虚弱的模样,他最终只是抬起手,轻轻地覆在他的后颈上,声音低得像是叹息:“那是我蠢。”
朱星澜没太听明白,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缩了缩身子,靠得更近了一些,像是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柳湛然低头看着他,眼神柔和了些许。
随着电影拍摄的推进,进度远比预期快了许多。导演原本以为这部戏至少还要再磨合一段时间,但朱星澜和柳湛然的配合出乎意料的默契,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调整,每一场戏都精准地踩在了最好的节奏点上。这不仅让整个剧组的时间大大缩短,也让电影的情绪累积得更具张力。
现在,他们正在拍摄最后几场关键戏份。
这一幕是林沐声与秦裕程最后的诀别。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如今站在长街的两端,形同陌路。林沐声站在阴影里,秦裕程站在光下,他们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们一眼。
秦裕程目光沉静,看着林沐声,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林沐声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像是要说什么,唇微微张开,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低下头,手指微微收紧,藏在袖口里,眼眶泛红,却笑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路已经彻底分开了。
远处街灯昏黄,秦裕程的身影逐渐融入了灯影里,最终消失不见。林沐声站了许久,直到身后响起催促的汽车喇叭,他才慢慢抬起头,嘴角的弧度浅淡又疲惫,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那正是通往他人生尽头的路。
剧组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监视器,就连导演都忘记喊卡,直到画面完全定格,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好……”导演张了张嘴,缓了两秒,才出声,“很好!这场过了。”
工作人员低声窃窃私语着,能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情绪还没从戏里抽离出来。这种默契的对手戏,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就已经把一种沉闷压抑的氛围推到了极致,尤其是朱星澜,他刚刚那个低头的笑,像是认命,又像是自嘲,带着一种深刻的绝望,把林沐声彻底拖进了深渊。
然而,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就是全片最沉重,也是最具冲击力的戏——林沐声的自杀。
工作人员迅速调整场地和布景,准备最后的拍摄。朱星澜站在一旁,垂着眼睛,没去看监视器里的画面。他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戏里,林沐声的无助、孤独、不甘,以及那种绝望得连呼救都懒得喊的感觉,压在他心头,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刚才真的流了眼泪。
柳湛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把一瓶水递到了他手里。
“喝点。”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朱星澜愣了一下,接过水,轻轻拧开瓶盖,却没喝,只是捏着瓶身,指尖微微收紧。
“待会儿那场戏……”柳湛然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迟疑,“你要注意点。”
林沐声跳楼的戏,虽然会有保护措施,但那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以及临摹临终前的绝望心理,都很容易影响人的状态。导演特地叮嘱过,如果有哪怕一点不适,都必须停下来调整。
朱星澜低头轻笑了一声,嗓音还有些哑:“你还挺关心我的?”
柳湛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得像是在克制什么。
朱星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水喝了一口,随后抬头看向导演的方向,轻声道:“我知道了,准备吧。”
朱星澜站在那座高楼的边缘,脚下的空荡仿佛能吞噬一切,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耳边的风声刺耳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他,他站得太高,太危险。尽管他早已知道这只是拍摄的一场戏,然而身体的反应却远超他的控制。那种从脚底传来的冰冷感,逐渐攀升到他的全身,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周围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高楼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映入眼帘,远处的车流像是流动的光点,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可这片光亮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恐惧,反而更加加剧了那种恐高症带来的失重感。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仿佛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急剧下沉,失去支撑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站稳。那种失重的感觉像是从他心脏开始蔓延,逐渐蔓延到全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旁的栏杆,却依旧无法找到那份安定感。
空气仿佛变得厚重,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艰难,朱星澜的脸色逐渐苍白,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慌乱。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试图看向远处,找回些许冷静。但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扭曲——高楼、街道、车流,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他低下头,拼命地控制自己不去看脚下的深渊,但心底的恐惧却像是洪水般袭来,肆意蔓延。
“导演……”朱星澜的声音从喉间低低传出,带着一丝颤抖,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但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持,“我……我有点不行。”
导演原本还在和摄像师交谈,听到这句话,瞬间停住了话语,眉头紧皱,猛地转身。工作人员们也都停下了动作,纷纷转头看向朱星澜,画面突然变得沉寂,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