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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越发平缓,屋舍渐多,牛马羊鹅成群出没,农人走夫亦不罕见。
妲己白日在车上,已听到先遣军来报:
明日,商军便将入商。
为此,士卒们特意扎下大营,烧水煮荚,热热闹闹,用爽瓦洗去鏖糟*1,备好干净衣物,好面见天子。
于妲己而言,虽即将面见帝辛,前途未卜,她却已全然不慌。
原来,一旦她手中握有两人,二人所贡献的时辰也全部各自双倍增加!
仅昨日半日,就有了十四个时辰!
现如今,她面上尸斑早已消失不见,反而油光水滑,肤若鸡卵,叫她得意得几乎要发出几声奸妃笑来。
“莫要懒散,另外三人仍欠缺。”狐狸很恐她骄傲,“如今二人只能勉强保你不死。”
“我懒散?”妲己备受冤屈,“狐狐,你未看我有多努力!”
前日,她嗓子发痒,编了情诗唱来;昨日,她文思尿崩,狂产三卷兵书。
她还将妖媚之力几倍展现:
眸含荡漾之情、面露妖诱之态……
一番魅力释放,连青女姚也要鼻血奔涌,将方圆百米之内人鸟虫兽俱撩拨得坐立难安、烧心灼肺、人心黄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唯一美中不足——
她所做一切,皆是为再榨取恶来,但恶来虽日夜贡献时辰,人却反而消失,若是不幸碰到,竟还要躲避!
但他硕大一只,实则次次都会被她看到——那白皙面容上黑眼圈瞩目,似乎被她的魅力释放折磨得不轻。
唉,无妨,无妨……
唉,随他,随他……
妲己只要时辰到手,并不关心他的所思所想,总先要爽过几日再说。
她这厢犹如过节,武庚那边却阴云罩顶。
究其原因,还是因那密信。
他早已写好回信,此时却捏在手中,不知究竟是否该送回。
这信来时就是个烫手山芋,如今更是。
越靠近大邑,他越焦灼……再想到臭不可闻的商圻尸体……
“唉……”王子双手揉着太阳穴。
他还尚未大权在握,已觉贵族关系无比棘手。
幸而还有妲己的仙君之说、还有先祖赐下的白猿……
如今,军中关于妲己的故事已编得越来越有模有样:
说其倩貌世所罕见,必是西母金女。
说其踩着冰雪临世,自有仙骨天然。
她会在夜晚飞上银河,与织女沐浴,
她会在清晨拥抱暖日,编织露水为裙裾。
横跨阴阳,沟通鬼神,她可销一切疾瘟,几乎无所不能……
有意无意的,武庚在故意纵容这样的流言……
只因这流言对他也有利……
正苦闷着,鲁番到近前来,试探说道:“王子,有一小事关于仙君,不知是否该告知王子……”
武庚冷淡道:“我说过,与她相关之事,无有大小,皆需说来。”
鲁番这才委婉斟酌字句:“这几日我竟听军中人说,大亚总是夜间「拜访」仙君,每次……都会呆一个时辰之久……”
武庚猛地侧头,眸色乌沉。
忍耐再三,一股无名怒火仍是突突上涌,他几乎是咬牙下令:
“去将恶来叫来!”
不过几息时间,恶来已掀帘进入帐中,波澜无惊地拱手行礼:“王子。”
武庚阴沉望着他,似狼遇到觊觎配偶的同类。
其实等待的这一阵,他的滔天醋波已略略平息,人也冷静不少……
对待恶来,当然不能像对待彪或者邑,斥不得,重不得。
恶来是大邑未来的师长,是王父为他寻来的「臂膀」;再者恶来性情淡漠守规,绝不可能觊觎贡女,还是该听他如何解释。
饶是如此,开口时,仍难免阴阳怪气:
“大亚近日好兴致,夜来似乎十分繁忙。”
恶来沉默一阵,竟主动道:“王子想问我夜间拜访仙君一事。”
武庚倒不料他还敢主动提,哼笑一声,语中呷酸,“此事旁人同我说来,我终究要存疑三分。还是要听你解释。恶来,你莫要忘记,仙君身份尚未分明,只要她一日还未见我王父,她就一日还是贡女。”
恶来不动声色地点头:“若是旁人,我只会撒谎说是祝祷。但既然王子问,我当然需将实情禀出——是先祖赠我仙册十卷,仙君说不可外传。偏我无用,认不得字,故而仙君教我识字,为我一卷卷讲来。”
武庚一愣:“识字……”
仙册?
“不错,我虽愚钝,如今也认得了几百字。”
武庚眯眼,手指在几案上意味不明地敲击两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但我实不敢令旁人知晓仙君在教我,故而……”他抿唇,自嘲一笑,“王子也知我先前身份……”
“唉,什么先前身份!恶来,你如今是大亚,唯有这一个身份。”武庚恳切说完,又神色一松,反而宽慰他,“原来如此,我当是甚。恶来,我早知你不是那等胡来之人,故而总要亲自听你说才好。”
武庚顿了顿,手抚其肩:“你知我素来极信任你……”
恶来眼帘垂下,挡住了眸中心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