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虽然如此,也有好处……”狐狸智上心来,“若我赶在星象微动前,只用十二时辰将其困住,待阵运转,你我逃离,可事半功倍……”
此时祭祀已开始,鼓声雷动,周遭兵卒低声吟唱:
斗临其北,南威煌煌。
破魑逐魅,芜秽见殃。
斗临其北,南威重重。
杓光御扫,诸祟皆空。*2
贞人糜站在阵法中,闭目对天吟唱:“先祖归来,四壤敉敉……”*3
毛姑冷笑一声,跃身上了祭台。
兵卒们发出恐惧又不满的呼喝。
但贞人糜只是看她一眼,仍低低唱着:“先祖归来,火雷椎伤……”
毛姑全不在意那些呼号,她面对乌压压的人群,摇动手中招魂幡,语气肃然:“蝼蚁贱民!我乃上帝亲封金蝉仙人,见商军之内,邪气冲天,今日特来襄助驱除!”
她的手指指向妲己,厉声道:“此女乃是狐狸幻化,若为天子妻,天下为祸,需立时将其祭天!”
毛姑心中,野心灼灼。
什么联合,什么共治天下,她一人独尊,不过是说那些话逗弄妲己取乐!
她要的,就是祭祀时点破妲己的狐妖身份,再展现神力,将其杀掉。
狐妖秽乱天下,唯有将其除掉,她才能坐稳这个神女的宝座!
可谁料——
“浑说!你才是妖邪!”竟然是巫医先忍不住跳出来,“仙君不但治愈王子,更治好多少兵卒!她可预测天相,可献上祥瑞白猿,她才是先祖派来的仙君,你休想将她污蔑!”
“正是!你才是妖邪!”
“休想信口歪曲!”
“邪祟,仙君与贞人在此,你竟敢浑说?!”
众人群情激昂,愤怒嘶吼!
毛姑有些慌了,不曾料是这样情境。
不,有些不对劲……
发生了何事?为何人人皆在说她是妖邪?
这、这不是拔营的祭祀吗?
她本来还预备了一些控火之术,此时倒来不及展示,幸而她早有准备,匆匆伸出两指指天,低声道:“招魂摄神!”
于是虚空之中,一个老者的半身之像骤然显现,短发长须,头戴商王玄鸟頍冠,遍身珠玉琳琅,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咒骂声止住,所有人都堪堪楞住,连贞人也脸色骤变。
毛姑松了口气,得意洋洋——
只因这精神残留汇集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征战盂方的帝乙、武庚的祖父!
毛姑当然不蠢,她深知此时代连画像也无,若是招来更古早的帝王,一来在此处精神残留极少,二来这群蠢物若不认出,大约还要更以为也是邪祟。
毛姑居高临下地怒喝:“既见先祖,为何不拜!”
妲己就在这时对狐狸道:“困住她!”
一股融融凉意从她天灵冒出,狐狸的身影光一般射出,绕在了毛姑周身,她却似乎不察。
没了狐狸的精神支持,妲己更觉眩晕,还几欲呕出,但她强忍着不适,也张开双臂走上祭坛,曼声轻扬:“先祖现世,邪祟将除。”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惹得他们全虔诚跪下。
毛姑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难以置信中几乎气笑出来,“妲己,你怎敢这般无耻,先祖是我请来!!!”
妲己站在帝乙身前,神色虔诚,白衣飘扬时,容光若圣。她故作困惑:“毛姑,先祖遣我为使者,我当然可召唤先祖来驱妖邪。你为何说是你请来?”
“你——!”
“你有何凭证?”
毛姑大怒, “我能将他招来,就能将他送走!”
“哦……”妲己浅笑伸手,“且送来看看?”
毛姑才一抬手,却感觉手臂如坠千斤,那本该无所不能的力似被何物缚住,无论如何也无法令幻象消失。
她有些慌乱地看着掌心:“这,这是怎回事……”
妲己又开口,“你不是还说,先祖见你,也要下跪?”
虚空中的帝乙似乎听到,对着毛姑发出一声怒吼;即便他已剩精神残余,也绝不容忍被一个无名怪人轻辱。
周遭士卒瞬时也有了勇气,纷纷大骂:“妖邪!你触怒先王!还不就擒!”
“该死,你到底对我做了甚!”毛姑怒极,扑上来要抓妲己,却被她轻轻旋身一躲。
毛姑收身不及,直直栽下台去!
她摔进泥中,眼花耳鸣;挣扎爬起时,看到所有人面上或惊恐、或厌恶、或鄙夷……
他们都姿态防御,似乎很怕她冲过去。
不,不该是如此的……
怎会是这样……
她有嫽貌,有地位,有天赐之物创造幻象,她该是万人敬仰,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毛姑咬牙,带着一身泥水试图重新攀回到台上。
可才一探头,就看到妲己蹲在坛边。
“妲己,你……你阴我!对不对!你、你用了甚手段?!”她怒吼。
妲己貌似仙人般绷着严肃,实则眼中全是促狭笑意。
惯会将人践踏之人,被践踏时,果然更要气急败坏,看来实在有趣。
——你以为我怜惜奴隶,就是手段正派的好人?
非也。
你无耻,我只会比你更无耻。你坏,我只会比你更坏,只不过,坏得要略有些格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