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方伯雨的面上,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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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青女姚端了一盘沙归来时,正看到贞人糜与周伯邑匆匆向王子屋舍的方向走去。
定是要谈论毛姑之事!
趁着妲己要教恶来识字,她又转去周围打探。
青女姚隐隐觉得,自己那强大的八卦能力,在此处似乎颇有用武之地。
妲己在舍中准备,想到今日的女仙之事只觉好笑,但轻笑了两下又沉下脸来,仍只惦念着寿命。
都快死了,倒有功夫嘲笑别人……
大约也是穷则思变,她沉吟一阵,忽地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困倦的狐狸一激灵,大叫:“你刚才似乎动了极坏的念头,我有不好预感!”
妲己舌头舔过嘴唇,奸诈笑道:“狐狐,你该有极好的预感,因我已知如何将恶来收入囊中了!”
不多时,恶来前来,妲己长发一撩,奸笑迎上去。
恶来神色与昨日无一星不同,仍旧求知若渴,沉郁方正。
妲己也不在意,照例为他细细讲解过兵书后,又趁机了解了些大邑各类兵种,随后临到末了,忽地笑说:
“大亚,昨日所教之字可还记得?我说,你写来看看?”
恶来果然惊讶抬头,反问:“……为何?”
妲己怪道:“只学不试,我如何知你资质与进展?不必怕,我只挑简单的问来。写对有赏,但若写错,我也要罚你。”
说完,她虽仍笑着,手却已从几案下摸出一根光滑树枝来!
狐狸就知她又要跑偏,手爪捂脸,声音悲苦:“哎呀,这不好使!”
“谁说的,他或许很怀念被人鞭打!”妲己怒而回怼了,又对恶来道:“你且好好写来我看。”
于是先说了三个字。
恶来固然有临危不乱的本领,但记忆力显然并不突出,先写了两个,第三字便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看书册时都记得……此时却脑中一片空洞……
那冷淡面容上,罕见浮出局促心虚之色,还有些结巴,“我……我并不知还需这般,其实许多都不太记得。”
妲己脸一冷,并不听他解释,直说:“伸出手来。”
恶来白皙如冰的面庞一片薄红,没有丝毫迟疑地张开大掌。
妲己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下。
他眼皮微微抖动。
此等级别之疼痛,可谓轻微,而她的怒容才更令他羞愧、心头剜疼。
妲己随即又说了三个字,这下更糟,他只写上来一个。
浑身紧绷,敌军突袭也不过如此。
他听到妲己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震耳欲聋,乃是恶来无法承受之轻,不免头低了下去,歉然低语:“我……我能认得,但写来尚不熟。”
说着,手已自觉伸出。
“嗤!嗤!”两枝落下,打得他白皙手掌上三条红印清晰。
他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妲己见他面上红得厉害,暗喜问狐狸,可还未张嘴,狐狸已凉凉吐出一字:
“无。”
“???”妲己不信,“怎会是无?他脸这般红!”
“那是羞惭。”狐狸牙酸似的皱脸劝她:“你要不听我一句劝……”
“啊,我知晓了,”她恍然打断,“我果然还是该以退为进。”
她说完已换了口气,对恶来哀怨道:“莫非是不曾看过一星吗?甚叫我失望……”
恶来猝然抬头,首次体味到兵败的恐惧,急急辩解:“我实是看过……”
妲己似没听到,怨说:“大亚是真心学来吗?”
“是真心……”他喉结滚动着,“但今日扎营实在诸事繁琐,小食又去了盂方国……”
“你不必解释,”妲己哀凄扶额,“明日若还如此,就……罢了。”
果然,这话一出,恶来其余的话全哽在喉中,眼周隐隐发红。
妲己低声道:“大亚,我也不妨同你说些肺腑之言。我虽被称为仙君,但回到大邑是何下场又谁知晓?趟或天子疑我是妖邪,将我祭天,那时又有谁来教你……我是真心为大亚着想,只恨不能趁自己还活着,将所有仙册皆赠予你。可你却如此不在意……我一番苦心,皆是白费了……”
说到这,她已然哽咽落泪。
狐狸狠狠翻了个白眼。
恶来果然慌了,似一个被抛弃的肱股忠臣,似一个即将被逐出师门的倒霉徒弟……
他忽地起身,又跪,向着妲己行了大礼,沉声急道:“仙君若都是妖邪,世间旁人又如何配享天宫?我知仙君为我一片苦心,今日是我令仙君失望,日后我绝不再犯,请仙君容我这次。待回归大邑,我自然要用性命保住仙君,绝无二话!”
说完,重重磕头。
“哎呀……”妲己假意伸手扶他,“何必如此,倒是我心急……话说重了。”
恶来抬头,不妨她的面容近在咫尺,猛地垂下眼,直身微微将距离拉开……
妲己反而硬要凑近,抬手为他拂去额上尘土,缓声道:“那今日就如此,我也乏了,你且回去好好看来,明日莫叫我失望,嗯?”
“喏。”他眼神无比坚毅,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深深凝视了她一眼,这才起身离去。
他前脚才走,后脚妲己已将脸上泪一抹,毫无悲色,只觉自己实在厉害:
先假装撵人,叫恶来紧张;再说自己前途未卜,令他心疼;最后再柔声安抚,叫他心暖……
实在是丝滑的人心掌控!
——“狐狐,怎么说,四个时辰总该有罢?”她胸有成竹。
狐狸贱笑着:“哎,你莫说,时辰虽无一个,但他却对你愈加敬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