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语气越发恳切:“大亚需知,我受先祖之恩,一腔赤诚皆为大邑着想,当然也极想将仙书传授予你。所以,我有一个好法子……若是我夜间教你识字,白日再将书传给你,你用所学之字,读所赠之书,再无第三人知晓,岂不万全?”
恶来诧异的语气有些微妙:“你……要教我识字?”
成长至今,恶来并非不曾求人教习过文字……
在大邑之中,能够成为师保阿衡、教习贵族识字之人,也皆是贵族出身的国老。
他们既有高贵出身,也有满腹华文,格外受人敬重,所以个个清高,格外吝惜文字的传承。
如此一来,要求任何一位国老去教习贱奴,对他们而言皆是莫大的侮辱,连天子也不敢逼迫。
昔时也有落魄的贵族贪图攀附蜚蠊,收了好处悄悄来教他;谁知不过两日便不敢再来,唯恐被人知晓,连后代也得不到国老教导。
他剔透的眸子微眯,神情复杂地望着妲己。
那日商圻大骂,她明明也该猜到他的身份,为何仍说出这等话来……
还是说,她以为「贱奴」二字只是单纯一句辱人言语,并未深思?
妲己垂眸一笑,故意说道:“唉,大亚若觉得我不堪教你,那便罢了。”
“不!”
他先断然否定,随即下颌线绷紧,音调幽沉,“但你想得过于简单……”
“过于简单?”妲己款款跽坐在几案旁,闲谈般道,“是因为你奴的身份?”
他瞳仁微微一震。
她的语气……怎如此平淡?似乎他的奴隶出身,根本算不得大事。
从未有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及他的过往,他们或鄙夷、或尴尬、或震惊、或佯装维持热情、或优越难掩……逼迫得他要格外麻木,才能不被影响……
妲己饶有兴味地支着脸欣赏他,“嫕唐说你严肃,面容看不出喜乐来,怎我看来,倒是很清晰?”
狐狸忽地冒头出来旁白:“还不是你叫他的心忽上忽下,又令他忽喜忽悲?可惜呀臭宝,他并不曾贡献一个时辰,努力,努力。”
妲己笑容顿时有些僵,还有些疑惑。
恶来浅眸微眯,语气沉重而疑惑:“你……你明知我是奴,仍要教我?”
“是奴如何,是贵族又如何?仙人眼中都是世人,只看你是否想学。”她探手,将一盘沙轻轻推向他的方向。
沙盘之中,横卧一截松枝。
恶来垂眸看去,“这是何意?”
“行军之中,不便寻册笔,沙盘便极好,写完抹去,不必费力。”她再度轻声诱哄,“大亚到底是否要学?这盘是我同伙夫借来,若你不学,我需归还。”
他怎可能不学!
这是他梦寐以求之事,此时却如此轻易地来到身边,轻易得令他几乎要疑心这是阴谋!
他攥紧了手中书册,手臂青筋毕露,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保证:“我愿学。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叫第三人知晓此事。若旁人问起,我会说是来祝祷……”
他绝不想殃及她声誉分毫。
“大亚颇有心……”她柔媚感慨,让出身边一个团垫来,“请入座。”
他这才大步上前,撩袍坐下。其神情似古井冷月,冷肃非常,语气也毕恭毕敬,“请教习。”
狐狸啧啧稀罕,“这人明明是个奴隶,却怎如此正得发邪?”
再反观妲己,可谓是妖气全开、于魅力毫无保留;是以不需造作动作,已然媚人心底。狐狸鲜少见她对人如此,不免惊诧,“你竟如此拼?!”
妲己冷酷回敬:“恶来这人总叫我觉得有些怪,我且拼一把,务必要一击制敌才好。”
她拈起树枝,手指酥红,如侍女拈花之态,先在沙盘写下「天、地、人」三字。
恶来道:“此三字我认得。”
“那大亚看来,行军打仗,三者如何排序?”
恶来侧头看她一眼,说:“天为上,一国遇天灾,过后而袭,可轻易覆灭。地为中,顺应地势,埋伏突袭,可以少胜多。人为次,但若人数众多,众人一心,则或许上可逆天时,下可突地困。”
妲己点头称赞:“不错。而我们的四时作战之法,便需从「天」开始学。天分阴阳日夜。白日与夜间作战不同,天热与天寒作战亦不同。”
她在沙盘写下「阴阳」「日夜」「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