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山,才发觉些不一样来。
原本破败的巷子被重新改造,新上了漆粉,白墙黑瓦颇为素雅。
本就是烂地一块,两只怨鬼打通了门道低价买下,又利用这弯弯绕绕的布局,改成了一个个保密性极强的露天雅座。
进到里面,还有专门留出来的一大片空地,备着歌舞演出的。
一个个候选人在旁边摩拳擦掌,块头倒是不小,看起来也是能出几分气力的。
入座之后,筛选正式开始。抽签决定打擂台赛,一对一胜者晋级,取最佳者做保镖。
陈盛戈抿了一口茶,味道清新,回味悠长。于是又抿了一口。
第一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对上一个高瘦的男子。
在裁判宣布开始之前,那汉子大喝一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赐予我力量吧,吾母!”
然后就在原地左右横跳,上下蹲起,自顾自地热身。
陈盛戈一口茶直接喷出来了。
她狼狈地拿了帕子擦着被溅到茶水的衣袍,发出了灵魂的质问:“什么鬼啊?”
坐在一旁的小胆一如既往地披着黑色斗篷,颇为神秘地凑过来说:“掌门您有所不知啊。”
“最近朝廷大力提倡孝顺,官府门口都张贴着‘百善孝为先【1】’的标语,要立德树人,尊老爱幼。”
“川满城出了一个大孝子呢!他娘感染风寒之后他悲痛欲绝,膝行九百九十九步为母祈福,最后病真好了。”
“最关键的是,他挑着初一十五去的,就在那些烧香拜佛的面前磕头下跪,一步一步从山脚跪爬上去。”
“这样一来事迹就传开了,朝廷封他为诚善孝子,官府刊印事迹宣扬,还提拔当了镇将的参谋呢!”
“有利可图那是人人效仿啊。书店二十四孝的画本和书册都卖空了,现在依水镇干活不提两句爹妈都显得不孝。”
陈盛戈呵呵两句,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那精瘦男子认真拱手行礼,郑重道:“这位仁兄,还请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2】,若有损伤,如何交代!”
此言一出,挺着将军肚的汉子拉伸动作都放缓了,反应极快道:“既要保全身体,不若兄台自行退出,寻些抄写算账的活计,岂不两全其美也!”
精瘦男子却还有另一套说辞:“当上一个守卫一直是我父亲的梦想,奈何早年为了养家糊口伤了腰骨,一直郁郁不得志。”
“今日我来比武的时候,他还支着拐杖,一拐一瘸送我到了门口。”
“他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只能做梦了,但是你还能追梦’!”
“父亲的淳淳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从来不敢辜负他的期望!”
“仁兄何苦陷我于两难之地,难道对此拳拳之心殷殷之望都无动于衷吗!”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壮汉不甘地回应道:“你父亲是希望你堂堂正正地赢得职位,不是用他的名头胡搅蛮缠!”
精瘦男子一脸谴责:“你怎么敢假定我爹的心情!”
“父爱如山啊!我爹若是知道有人如此草率地一锤定音,又该如何肝肠寸断!”
陈盛戈听这两人拌嘴听得脑袋疼,小声询问道:“怎么都是些孝子贤孙啊?”
“就不能不招这种的吗?”
小胆递过来一纸公文,黑纸白字写得清楚分明。
“自即日起,凡招募天下之士,千行百业均以孝为先,重品德礼法,立孝廉新风。”
“虽说我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吧,但是要想在外边公开张贴告示,第一个标准就得写品行。”
“若是不照办的,那些被刷下来的人去官府一举报一个准,还能得赏钱呢。”
“新开的卖场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两人小声交流之际,那壮汉反应过来了,也开始卖惨。
“实不相瞒,我家五旬老母病重卧床不起,为我担忧挂念了大半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亲眼看见儿子寻份好差事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裁判终于出来调停,喊了开始。
壮汉迫不及待一拳过去,直直地打中了男子的腹部。
一接触便察觉了手感不对,他一下扒开衣襟,看见里面整齐缠好的白花花棉絮,当下便震怒:“你身上怎么绑着棉絮啊!”
精瘦男子捂着肚子,红了眼圈:“那是我今日卧冰的物证!”
“近日我娘头痛不已,久治不愈。古有为母卧冰求鲤,今有为母卧冰祈福!”
壮汉怒骂一声:“有病吧你!老天瞎眼了才会保佑满口胡言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