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小区的电梯,林莱赶紧就对着裴声宣布:“哥我今晚就待在这儿!明天拍摄也很早的。”他很不放心,想留下来陪着裴声。
裴声轻轻点头:“谢谢你。”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裴声仰起头,电梯里的灯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他悄无声息地喘了口气,手又不自觉握上另一只手腕。
“啊!”林莱瞥到他的动作一下子弹了起来,“哥你的手腕得处理一下!你先回去,我去药店买个冰敷贴!”
“没事。”裴声拦住他,“家里有。”
进了门以后,裴声洗过手就自觉拿出冰贴给自己的手腕敷上了。泛着寒气的冰贴给脆弱的皮肤带来更多的刺激和疼痛感,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不由得想到了上次贺停澜用纸巾垫着为他冰敷的事情。
这就是人性吗?现在他就充分承受了这样的痛楚,而在贺停澜那满怀真诚的目光里,他情不自禁地发了抖,仿佛痛得难以忍受。
对于他这样的人,爱的存在反而更让他变得脆弱。
要是谁站在他旁边时间久一点,突然再推他一把,他肯定离着悬崖老远也要自己跑过去跳下去吧?
他没有出神多久,林莱很快凑到他面前来,又洗了盘水果,亲亲热热地说:“哥你尝尝这个提子,超甜的。”
知道林莱担心自己,裴声即便一点胃口也没有,还是点点头,吃了几颗。
“吃甜食就会心情好的,不要想不开心的,”林莱又翻出外卖界面给他看,“我最近发现这家做米浆的饮品店,超超超超级好喝!而且对胃还挺好的,我点这个给你尝尝吧?”
裴声勉强地笑起来:“下次吧。”
林莱略带遗憾地收起了手机,很苦恼地看了他几眼。
“我没事。”裴声拍了拍他,“你要不先去洗澡休息吧。我稍微坐坐再到跑步机上跑半小时。”
林莱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让你高兴点。”
裴声安静了几秒,才说道:“其实伤感和高兴都是一种情绪,人永远只拥有一种情绪也很乏味的。”
林莱瞪大眼睛:“可是伤感不是人主动想要选择的情绪啊。谁不想一直开开心心呢?哥你情愿这么伤感着?”
“高兴也是主动选择不了的。”裴声垂眸,天气渐热,冰袋渐渐融化了,“再想要开心起来也做不到,只会平白地增添强迫症状,还不如顺其自然地对待不开心。”
林莱拧紧了眉,他觉得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心里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可是,”他认真琢磨着,“我觉得高兴是可以主动选择的。把不高兴的事情解决掉,解决不掉就忘掉,然后吃好吃的玩好玩儿的,很快就可以再高兴起来了。”
裴声安静地看向他,不过他很快感到自己的眼神或许太空洞了,因为林莱的眉头拧得更紧。
“抱歉,”他习惯性地先行道歉,“我不应该对你说这样的话。本来我就不太正常,医生让我尽量冷静中立地对待所有感情,这只是一种诊疗意见,我不应该把它理解为人人都该这样的。”
说完他又孱弱地恼恨了自己一瞬。他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恐怕也很招人讨厌。但活力就是挤不出来,他没办法。
“你没有不正常。”林莱看着他,说得很不忍心。
裴声无声地摇了摇头,站起身,丢开冰袋,用手轻轻搭上林莱的肩膀:“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洗澡吧,我准备去跑会儿步。”
林莱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夜里,裴声被一阵轻柔的晃动给搅醒了。那摇摇晃晃的感觉,既像泛舟湖上,又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他是在甘美快意的心情里醒来的。
等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一切物件都在震颤,位移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狗吠。
一阵寒风涌进瞳孔,裴声猝然起身,鞋子也顾不得穿,立刻就冲出了房间。
“妈!”
“妈妈!”
“地震了!”
他大声呼喊着跑进了他妈妈的房间,这屋子里的窗帘没有完全关严,一缕幽光映亮苍白的床头,他先把目光投向床上,却看到床单整齐平铺着,上面空无一人。他又转向黑暗,去找他妈妈。
“妈!”他吃惊地叫了一声。
他妈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坐在书桌前,正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没有灯,一切都只有个朦胧的轮廓和黑乎乎的影子,这会儿了她还要写什么?
裴声急匆匆地走到她身边:“地震了。妈妈我们快下楼去。”
她依旧目不斜视,坐得极为端正,认真细致地书写着,只轻声说了句:“我就不去了。你快走吧。”
裴声急得恨不得将她扛起来:“你说什么呀?这儿很危险,晃动越来越厉害了,会出人命的!”
黑暗里,她似乎笑了一下:“傻孩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这次我肯定也要死的。”
仿佛有人在一瞬间死死地扼住了裴声的脖子,他呼吸困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在说什么……”
“可惜上一次死得毫无价值。”她十分遗憾地说,“所以我得赶紧把我的教案编好呀。你知道的,我以前当老师的时候,常年被评为优秀呢,我的教案水平很高,我要编一本最好的留下来。”
裴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块天花板猛地砸下来,将她的脑袋一下子割断了。
裴声目眦尽裂,发出无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