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复合维生素B可以改善疲惫状态的,哥你试试。”她笑容亲切。
盛情难却,裴声接了过来。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他倦怠的神经倒的确被刺激得精神了一些。
接下来是两人合作部分。从化妆间走出来,两人的打扮搭配成对,站在一起十分的赏心悦目。导演很满意,简单给他们讲了怎么拍,就立刻开始了今天最后的环节。
“好,现在你们俩一起跳一个简单的舞步,旋转一圈后,裴声托住许亦的腰,许亦向后弯,把一只腿慢慢抬起来。”
许亦对着裴声悄悄眨眼睛:“哥你现在好点了吗,不会把我甩出去吧?”
裴声郑重地保证着:“我没事。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怎么都不会让你受伤的。”
“哈哈。”许亦笑弯了眼睛,“我开玩笑的,别紧张。”
结果是许亦自己脚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坠去,裴声吓了一跳,慌忙接住她。最后的姿势就变成了,他单膝半跪在地上,许亦背贴着他的大腿和手臂,几乎横躺了下去。
许亦因为惊慌而睁大的眼睛隔了好几秒才缓缓眨动,她迷茫地看了一眼裴声,又一下子笑出来,两只手臂一下子搂上裴声的脖颈,激动得说:“哇,谢谢哥!没你我脑袋可要着地了,吓死我了。”
裴声对这种未经安排的亲密举动十分不适应,不自然地对着她笑了下,又歉疚地看向导演:“抱歉,张导,我们重新来一次吧。”
他帮助许亦站起来,却听见许亦兴致勃勃地问:“刚刚那个片段能用吗?最开始设定是我们这段做背景,然后放大的饮料瓶是前景,或许可以改成饮料瓶从头顶掉落?感觉这样也很有趣。”
导演笑着对许亦说:“你这点子更有意思。我也觉得刚拍这条挺流畅的,有情绪波动在里头,挺符合这款饮料的酸甜定位。我们保留这一条,后续再跟公司商量吧,你们先休息十分钟,等下再重新拍一下这一条。”
裴声感激不尽。拍摄过程喝了太多果汁,他现在很有必要去一次洗手间。
这个摄影棚并没有自带的洗手间,他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一路走到了办公楼这一层的最南端,终于找到地方。
一推开门,一股强烈的烟味就涌向他的鼻腔。裴声有点无奈,这是个年份较为久远的大楼,似乎没有专设的吸烟区域,就有人悄悄在卫生间抽烟。
他转身想换个楼层,里面却刚好有一位大哥推门出来,见到他这样,咧嘴一笑:“别走啦,就这儿赶紧解决吧,其他楼层是其他公司的办公场所,进去得刷员工卡的。”
大哥亲热地帮他堵着门,裴声只得笑着道谢,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身后,卫生间的门重重合上。
裴声尽量地屏住呼吸,飞速地解决个人问题,认真搓洗干净手掌,擦干水迹,预备以最快的速度推门而出。
但是,他没推动。
在以各种方式尝试了五分钟后,裴声忽然泄了气,在烟味浓重的逼仄卫生间里,他又一次感受到从前所体验到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
他没带手机,只能等其他人来上洗手间时发现门出了故障帮助他走出去,或者林莱看他花了太久时间疑惑地前来找他。
只是有一点倒霉而已,他劝告自己,但一种强烈的抑郁情绪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裴声站直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神秘主义式的预感落到心头,他感到暴躁而恐惧。
这是他很熟悉的一种情绪,但他现在都没能学会如何去管理。他觉得,现在的他哪里都不对,他会不停地搞砸事情,就像是上天在惩罚他,他必须去承受这一切。
更糟糕的是,抑郁的口子一旦被撕开,无数隐藏起来的痛苦回忆都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也有过被困在卫生间的经历,但那更像是他自己被困。因为那群人堂而皇之地在洗手池前侮辱他,明明知道他在隔间里,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用最难听的话去恶意揣测他。他没有勇气出去。
“裴声就是卖.屁股啊。天知道跟过多少人,邢斐言搞不好就是个倒霉的接盘侠。”
“他出道第一部电影出演刘慎鸣的戏,还是重要配角,还特意为他加戏。他一个没背景的,演技也就那样,除了卖还有什么理由?”
“是啊。刘慎鸣本来就是同性恋,他早年拍的全是些下流的同性恋片子。”
“哈哈哈,刑斐言狂成那副样子,到头来吃到嘴里的也不过就这种货色而已。”
“得了吧,人不都发声明了,朋友关系。人家说了,没那回事儿哈哈哈哈哈。”
“你信吗?他们公关真是傻逼,两个人都亲了还在那儿朋友关系,也只有傻逼粉丝会信。”
“刑斐言的粉丝本来就纯智障,才把他捧那么高。我看到还有人分析,工作室只是暗示刑斐言只动了嘴,没动底下的玩意,所以他们的哥哥清清白白呢。也是,亲个男人算什么。”
“可惜裴声捞到最后一无所有。他可真是个蠢货,只会爬床,电影资源好有什么用,观众缘太差,扛不起票房。好不容易蹭上刑斐言,曝光度狂飙,现在把那群毒瘤粉丝得罪了,他接下来屁股摇烂也没用了。”
那时候裴声觉得可笑,更觉得悲哀。他被侮辱的时候,也不是被当做一个独立的主体,而是被视为借以侮辱另一个人的工具。
因为他不够火。看他跌倒,还不足以满足这群人肮脏扭曲的心思。
但不同于冲动地与记者打架的情绪,裴声已经丧失了斗志。他明白了暴力没有用,讲道理更没有用,跟蛆虫缠斗只会把自己弄脏。但这很可怕,因为他甚至丢失了愤怒的本能。
面对伤害,他不停地颤抖,浑身发冷,无助至极。
他很窝囊地等人都走完了,才扶着墙独自走出隔间。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把垃圾的话放在心里,眼泪却差点流干。
裴声清醒时也会想,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卑劣来折磨自己?可是他就是病态至极,他难以自控地对自己进行持续的攻击和贬低。
因为他是个没用的人,才会保护不好妈妈。因为他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所以才会被抛弃。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大废物,才会在被人嘲笑时只能吓得躲起来!
现在也是,就像被什么药物格外刺激了一样,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异常脆弱,精神已经陷入一阵狂乱的晕眩。
在令人作呕的烟味里,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这恶臭的气味给浸染了,他非常难闻,他是一个糟透了的人。
广告都是光鲜亮丽的。
而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穿着这身拍摄用的衣服,却无能为力地把它弄得这么臭不堪闻,他什么都做不好。
好想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