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便一试。”长断顶着太阳,蹭一下就钻进了引书的纸伞中。
“书君,要不要尝尝这个?”他指着一块糯米制成的褐色米糕。
“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引书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偷偷飘了过去。
“试试也无妨。”
说罢,长断站在了那摊位前,掏了几个铜板买了两块米糕,他把那块热腾腾的米糕递给引书时,引书扬起下巴,咳了两声,接过米糕,淡淡说道:“好吧,那便尝一尝。”
两人吃着米糕,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衙门处,长断拿出门令与令牌,说明来意后,两名差役将他二人迎了进去,态度却极差,恨不得拿手里的棒子驱赶两人。
捕快坐在上方,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时双眼仍在打量两人,他摘下帽子,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说道:“丹心门的走狗也来我这衙门掺和一脚,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来让,把他们赶出去。”
长断面色未改,上前一步,说道:“天下捕快,论起品级来,莫过于悬月阁一家独大,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叫嚣。”
听闻“悬月阁”三个字,那捕快明显面有惧色,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知阁下是?”
“我乃……”
话音未落,便有一名差役匆匆赶来,说道:“那悬月阁的捕快办完了案,正要赶回,按照捕头的意思,已经把他请进来了。”
长断回头看去,与那名弟子四目相对。
那少年显然愣住了,他盯着长断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立马跪下向长断行礼,动作标准的像个被雕刻好的石像。
“见过少阁主!”
“不知少阁主驾临,实在冒昧。”
长断揉了揉眉心,微微叹了口气,他招了招手,示意少年赶紧起来。
再看引书的表情,他已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正站在一边回味。
“没想到,你如今已是少阁主了?”
长断晃了晃脑袋,只能先对那名少年说话。
“流岘师弟,你这是要回去了?”
“是,多谢少阁主关怀,在下办完案子,这就要赶回。”
“你先别走了,留下来帮我办点事。”
“是,谨遵少阁主指令。”
引书拍了拍长断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没想到,你这个少阁主的威仪,也不遑多让啊。”
长断叹了口气,再看那名捕头,他已是态度大变,立马弯着腰请三人落座,手里还不知道在搓着什么,摆满了狗腿子的架势。
“没想到是少阁主,鄙人失礼了,失礼了,还望少阁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鄙人的失礼之举。”
长断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也只是想参与到这件案子中,其他的不必多说,一应卷宗,还请交予我等。”
“少阁主所述之事,鄙人必定遵从,只是,这次案卷不全,怕是要难为少阁主了。”
“无妨,只是……在外不必称我为少阁主,我此次下山,并不想多生事端。”
“是是是,鄙人知晓。”
三人拿到案卷后,便出了衙门,流岘站在一边,时不时抬眼观察长断的神情,仿佛很畏惧的模样。
尽管知道,山上不比山下,可在山上时的阴影依旧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少…师兄,不知有何事吩咐在下去做?”
“倒也无事,师兄多日未曾见你,叙叙旧如何?”
流岘被他惊得一激灵,立马单膝跪地,说道:“师兄折煞我了,我怎配……”
长断发觉,他这个师弟的确不禁逗,便也收了和他打趣的心思,说起正事来。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不知……”
“阁主自是万分焦心,却也无济于事,不过,还请师兄放心,阁主身体康健,并无异常。”
“如此便好。”
长断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你在沂洲的时日比我长,想必对于此地的传闻,也听了不少,你可知丹心门因何而遭人唾弃?”
流岘听了以后,立马开始长篇大论,总结了三点丹心门遭人唾弃的真正原因,一来是因为丹心门的弟子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二来是因为裴松影出身低贱,为人不齿,三来则是因为丹心门曾有门规。
“什么门规?”
“做好事,不留名。”流岘一本正经的说道。
“什么???”
“这是我了解到的,据说门规是由裴代门主定下的,丹心门弟子也无异议,数年以来,从来没听过有人违反过门规。”
长断和引书总算明白了,丹心门声名狼藉的背后的附加原因,竟是裴松影自己。
两人摇了摇头,颇有一种生死难救的无力感。
“师弟,我记得你在山上,曾编写过几本描写门派纷争的话本,分发给其他师兄弟之后反响不错,既然如此……”
流岘被他的话吓的冷汗直冒,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师兄…我再也不敢写了,如果再写一个字,您就把我杀了,把我赶出悬月阁都成。”
长断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你先住到客栈里,替师兄编写一本册子,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师兄,这之后便无事了,你可自行回去,至于我的状况,暂且不必告知师父。”
“是,谨遵师兄指令。”流岘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个礼。
“…………”
他拍了拍流岘的肩,说道:“师兄先回去了,你写好之后可传信于我。”
“若有疑问,记得告诉师兄,山下不比山上,不必如此遵循礼法。”
“是,谨遵师兄教诲。”
说罢,他又是一副要行礼的样子,急的长断立马把他扶了起来。
“这位是引书,是我的钟情之人,也是我一直以来知音,你可称他一句引书师兄。”
说完这段话,流岘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他皱了皱眉,反复思考了“钟情”“知音”这两个词的真正含义,莫非是他和长断师兄理解不同?莫非长断师兄说的另有深意?
一定是这样的,长断师兄说话永远是这么深沉。
直到,他看见,长断替引书捡起了头上的碎叶,然后用无比温和又柔情的目光看向了引书,对他笑道:“书君吃不完的话,就让我代劳吧。”
流岘天塌了。
长断师兄表达的的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心中有个小人正在捂着脑袋,崩溃至极,面上却平淡无波,依旧循着礼数说道:“见过引书师兄。”
引书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多礼。”
随后,他拍了拍长断的胳膊,继续说道:“断哥,我有些累了,一同回客栈休息可好?”
流岘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克制不住的抽搐了,他用颤动的手向两人行了个礼,接着便像逃荒一般逃走了,像是生怕又听到什么他不能接受的消息一样。
看着流岘飞奔的背影,引书笑了笑,说道:“你这师弟真是不禁逗,还是说,这是悬月阁一脉相承的……”
他抬起眼帘,发觉长断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未免觉得脸颊滚烫了不少。
“……”
引书抿着嘴巴,想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走,却被长断跟了上去,他接过引书手里的纸伞,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纸伞之下,他缓缓凑近引书,在他耳边说道:“累了。”
“书君不是说,要跟我一块回去休息吗?”
引书正欲移开目光,就像往常那样,却被长断的手掰了回来,看着眼前之人情乱意动的样子,他忽然收了纸伞,走到引书身后,双手搂在他的脖子上,懒懒的说道:“好累啊,书君…”
“就这样走,如何?”
“你…实在幼稚。”引书的心跳还未平复,只觉得又气又恼,身后的人却活蹦乱跳的,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回到了客栈,早在他们还没到客栈的时候,陆鸣和谢钺就看到了他们,为表欢迎,甚至还从树上摘了不少花瓣洒了下去。
入座之后,长断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几人纷纷表示赞同,决定明日便穿着丹心门校服在街头巷尾中日行一善,宣扬正道。
“兄长说的对,尽管此事并无胜算,可是……若不这么做,往后丹心门的弟子们该如何自处呢?”
“楼主所言甚是,丹心门遭此污蔑的确令人不忍,仔细想来,那些恶事也的确不像是丹心门弟子所为,裴代门主行事虽过于激进,但正因如此,他才不同于其他门派中人那般,擅使阴诡手段。”
闻言,长断思虑一番,说道:“此事还需等我面见裴松影之后再议,若丹心门真的平白受屈,我自会出手相助,可若不是…”
“相互勾连,也不是没有可能。”引书道。
“嗯,如今所做,也只是想让丹心门弟子好过一些,恰好我师弟流岘正在镇中,有他帮助,事半功倍。”
“流岘?有师傅厉害吗?”
长断沉默了几秒,方才回答。
“应星的才能莫说在悬月阁,放在人群中都是万里挑一的,流岘自然不能与他相比,不过,流岘擅长之事也有不少,其中最出众的便是编写话本。”
“当年我在悬月阁中,从几个弟子手里搜到流岘所写的话本,我拿着那些话本想求他告知下面的故事,没想到,他以为我要罚他,提前领了八个悬赏令溜下山了。”
陆鸣想了想 ,立马说道:“流岘哥哥真是如敲骨吸髓般不眠不休啊。”
“???”
“????”
长断和引书对了个眼神,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熠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陆鸣的嘴巴,说道:“是志坚行苦,勇往直前。”
“知道了知道了,志坚行苦,勇往直前…”陆鸣用力摆脱了李熠的束缚,大口喘息了起来。
封筠靠在门前,敲了两下门,说道:“吃什么?要饿死了。”
“你不会到现在没吃饭吧?”谢钺瞧了他一眼。
“老…我没钱。”
“一分钱都没有?”
“嗯。”封筠仿佛不觉得一文钱都没有是一件很窘迫的事情,倒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
“给口吃的呗,大侠们。”
长断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抛给了封筠,他接过以后人就没影了,想必是去街上找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