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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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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饶过他们,且不说将士们押运军粮根本分不出人手再押俘虏,就算压回去又待如何?若让这些流寇在营中为奴,不啻于在粮仓中放入一只老鼠。这些人贪得无厌,毫无忠诚可言,只会在受到威胁的时候害怕,在不被威胁的时候威胁别人。每一个大营里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哪几种人是必杀的,因为前车之鉴在这种人身上已经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所以后人大可不必再试,遵照执行以保安全就够了。流寇便是其中一种。

然而人都是畏死的,尤其是苟且偷生惯了的人。

一流寇眼看要就要被砍死,抓住同伴挡了一击之后,跪在地上冲白阳来举起一块牌子,用不熟练的汉话惊慌错乱地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我有保护神,你们汉人不能杀我!保护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阳来原本全不理会,一心只想着迅速结束战斗离开此地,草原开阔又有风,血腥味会传的很远,这是很危险的事。然而在挥刀落下的一刹那,刀面映着月光照在了那块被奋力举高的牌子上,让白阳来看见了上面脏污的花纹。

饮血长刀被修长有力的双手翻转又握紧,带着温热的血花挥出一阵凉风冲着流寇的门面直袭而来,那流寇跪在地上两股战战三魂已被吓掉了七魄,万万没想到刀刃却在他面前停住,那人双目紧闭浑身脱力,双手一松,手中的牌子掉在了白阳来的刀面上。

白阳来凤眸一紧,双目沿着那刻在牌子上的纹路将上面的花纹盯了一遍,一边看一边与心底深处的记忆一寸一寸对照,两处的纹路一寸一寸相合,竟然是一样的,竟然是他记忆中的纹路。

白阳来压着眼锋勾唇一笑,飒然畅快又美又毒,跪着的流寇从下向上胆寒地注视着他月光下白得发青的面庞,他的脸在刚刚过去的厮杀中染上了不知谁的血,此时一笑仿佛笑中都带着血气。

白阳来将那牌子握在手里问:“哪儿来的?”

这声问话语音嘶哑,泛着彻骨的寒,在地上的流寇听来只觉得自己若是晚说一瞬便要被冻死在当场:“是是是我们头领……头领衣服里偷的,他说有保护神,你们汉人,不杀。”

白阳来面上无波,语调平静:“头领在哪儿?”

流寇先是一顿,然后开始拼命磕头:“我带路我带路!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阳来收刀转身,头向后轻轻一偏,跟着他的亲卫会意上前将那流寇困成了粽子。

白阳来请徐常青借一步说话,两人向外走开约二十步,白阳来双膝跪地吓了徐副将一大跳。

“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说你这是干什么?”徐常青连忙就要扶他。

白阳来目光湛湛,面上一派平静地呈上了那块牌子说:“我初入世时遇到的恩人死在身上带着这块牌子的人手中,我曾立誓报仇。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得到线索。求徐将军成全。”

说完,他一个头叩在地上。草原夜晚的寒风从背后吹来,没有阻挡地吹透他的心口,这具身体的心口处是一个空空的大洞,风吹过,把冷永远留在了那里。

凤眼抬起盈满期冀地看向徐常青:“求您允准。”

早在白燕二人带着地图来见雍长龄之前,徐常青跪在差不多的位置上向雍大将军认错道:“他当时那个样子我看着就说不出不行来,我感觉要是我当时不许他去那他一定就不去了,会乖乖压着粮回来。但是回来之后他一定会自己再去找的。大将军,草原上这么大一个他可怎么找?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一来白将军对上流寇也就是跑一圈马的事儿,二来我们带去的人手护卫军粮还是足够的,天亮之后比起夜里也安全许多。三来,白将军自从入营不论是平时操训还是战时上阵从无二话,样样出色,这是他第一次求我,我实在,不能不成全他之所愿。”徐常青说:“大将军是末将的错,末将认罚。”

此时白阳来跪在差不多的位置上也对雍大将军说:“末将认罚。”

雍长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白阳来,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松松地梳着半髻,一脸乖巧干净的样子,点了点头说:“既然你们都认罚,那好。今日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罚。”

白阳来回到帐中,燕昭鹏没睡正在等他,一眼看见他新衣膝盖处的土印子,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阳来正好把事情跟他从头说一遍:“我在那些流寇聚居的洞里找到了他们首领,他说这是在草原上行走的一群汉人佩戴的,这就对上了,欺负小羊的就是汉人。那个流寇见那伙汉人向另一伙人出示了这个牌子对面的人就收起了刀枪还给他们东西。那些流寇的头领不知怎么偷到了一个牌子,还管这个牌子叫‘保护神’,说有了它遇见汉人能保命。那个流寇因为要来埋伏我们害怕会死就从头领衣服里偷来了这块牌子。”

燕昭鹏对白阳来的事向来上心,听说报仇有望比他还急:“那有其他的线索吗?那些人是什么人?不对,大将军罚你了吗?罚你什么了?”

白阳来摇摇头语气中尽是失望地说:“他们只知道那些人凭牌子验证身份、交易货物,其余一概不知。”又答:“我违反营规肯定要罚的,不过大将军说他要想一想。”

燕昭鹏替他分析道:“如果那些人这么多年都在草原往来贸易,那么我们费些力气一定能查到。他们与人交易货物总有买家和卖家,查就是了,我不信找不着!”

白阳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茫茫草原,恐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燕昭鹏说:“急什么,总能找到的。”

白阳来轻笑了一声,身着里衣仰面躺在了床上,认真地说:“可我很急。”

燕昭鹏没听清:“什么?”

白阳来用力压抑着什么,用有些缥缈的声气说:“我真的很急。很急地想报仇,想杀人。当我隔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那个纹样的时候,一切都是那样的历历在目,我仿佛站在当年一切发生的现场。”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残酷:“那种感觉,与当年一般无二,我想撕碎他们所有人,一个不留。”

白阳来双眼看着帐顶,隐忍地说:“我一点都没有忘记,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能记得那样清楚,一点点都没有忘记。我心里的恨,一点都没有少。”

不是所有仇恨都会如此刻骨铭心,但白阳来失去与他相依为命的小羊对当年的他来说就是失去了一切。失去一切是什么感觉?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令人无限恐惧,绝望得近乎窒息。更可怕的是这种窒息是不会真的致死的,只会让人活着面对所有的残酷,回忆会在心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凌迟,直到伤痛而死或者从此变得麻木。生活一日日重复,没有尽头,但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从前有的东西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了,被留下的那一个承受所有的后果,是难过?是愤怒?是仇恨?还是悲伤?

在事情发生的刹那白阳来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的,他只是遵从内心的情感用捶打撕咬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恐惧和悲伤而已。在事情过去之后他多活的这些年里,他已经像反刍一样将当年之事和当年之情一遍一遍,一点一点在心中想的明明白白的了。除非按着他的心意完成复仇,否则昔年死去的小羊和小羊身边站着的当年的自己就永远在凝望他、质问他、期待着他,不入轮回也阻拦着他完成全部的新生。

创伤哪怕埋在心底最深处也一直都在,生活之所以能够以平静的表象继续下去,只是为了不辜负死而复生的好运。

白阳来没哭,燕昭鹏替他哭了:“你一定能报仇的,你从不辜负任何人,也一定不会辜负小羊和当年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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