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来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慢悠悠说:“这一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啊。左右不过是东西送得慢一些,毕竟我们是骑马他们是用车运。”
燕昭鹏说:“我去其他军帐里玩儿发现他们都是用箱子做桌案,地上铺上席子直接坐,也挺有趣的。”
白阳来说:“征战在外家具带多了麻烦,大将军那儿也是用箱子做桌案的。”
燕昭鹏有点儿不安:“那我这,岂不是有点儿奢侈?”
白阳来满脸无所谓说:“我记得那位黄居养郎君好像有个挺大的铜熏炉,不是也一直带着?”
燕昭鹏也学着他靠着说:“有时候我都觉得挺神奇的,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也什么都能送来。”
白阳来勾唇一笑:“要么怎么说世家的经营让人捉摸不透呢。”
燕昭鹏闭上眼眼睛说:“这就对了,要是有一日被人琢磨透了,那岂不是就该动手了。”
白阳来睁开眼睛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今日议事便是卡在这里,我军数战连胜接下来的前营和王城如果都打下来了的话,那这功绩就太大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前车之鉴不用提古人,我朝就有得是,大家都免不了担心并且因此而踌躇。”
燕昭鹏闭着眼睛挑了挑眉:“踌躇?那就还是想打呗?”
白阳来颔首道:“那当然,相比于已经打下了的这五座城,豹王和鹰王直系的兵马才是泼岩麻部最强的。现在没有了这些挡在前头的小部落若是他二人再来犯边,那可就不会是小打小闹了。”
不过,若是又来个七战七捷也确实很麻烦,燕昭鹏深有感触地说:“还是再想想吧,韬光养晦可不容易,咱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这样已经算得上是我与咱家大人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人都在,家业也在。
白阳来也是明白的,所谓韬光养晦可不是凡事低调与世无争这么简单,要让圣人不疑愚人不欺,分寸之间实难把握。他坐起身来面对着半躺在软靠中的燕昭鹏说:“到底如何才能在打赢泼岩麻部之后让朝廷不忌惮呢?”
燕昭鹏睁开眼睛侧头看他:“如果真的拿下了岩陀领王城,那可是无法遮掩过去的功绩,我觉得不被急单几乎是不可能的。”所谓过犹不及,领命出征之将,仗打输了你得以死谢罪,若是打赢了但赢得太多让上面赏无可赏,那一死报君恩也是非常可以的。
燕昭鹏幽幽地说:“前车之鉴啊,那谁我就不说了,就说那谁谁,他先是被升了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这么高的官位自然就不必再直接统兵了,帝都御赐了个大宅子专供他修养;后来,他一手带出来兵马经过了数次拆分,死的死,活着的都被编入了其他营中。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各自天涯,当年的名号和建制也就没了。二品又如何,深夜死在府中,怎么死的都不清不楚。
燕昭鹏叹了口气坐起身来说:“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因为诸多忌讳,也不方便直说。当然,这位二品大将军自身也有点儿问题,死因众说纷纭,还沾着些神神鬼鬼的事儿,就连提都不太好提。”
白阳来恍然:“怪不得,今日议事之时,大家总说些废话。”
燕昭鹏“嗤”地笑了,指着山药糕说:“唉,你替我尝尝,今日这个糕甜吗?”
盘子里的山药糕少了一块,是之前被燕昭鹏把玩去了的,白阳来看了看说:“今日不想吃山药糕,你就当它甜吧。”
燕昭鹏不乐意了:“嘿,你不想吃也不让我吃是吧?”
白阳来晃脑袋:“那你吃啊。”
燕昭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说:“不行,它要万一不好吃我怕我会吐。”好不容易停了药可千万别再勾出什么不好来。
两人互相瞪着,不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燕昭鹏突然说:“你发现了吗?”
白阳来问:“什么?”
燕昭鹏说:“泼岩麻王城,据说是草原近百年来最坚固的城,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想过我们会打不下来,而是直接在考虑赢完了之后怎么办。”
白阳来一想,确实如此,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默认我军定会连战连捷,从未想过会打不下来。他说:“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不怕苦战惨烈却受不了自己人捅刀子吧。”
他的话让燕昭鹏一下子想到了兵部堵在燕府门前捉拿他时的情景,顿时从心底翻腾出一种气闷和屈辱,他不自觉地拉长了脸:“确实。”死在战场上的是英雄,死在自己人手里,要么不明不白,要么身负罪名,燕昭鹏闭了闭眼,不能想,想想都觉得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