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也给你吃吧。”
连隼剥好饭盒袋子里的砂糖橘,放在季翊兰面前的饭盒盖子上。砂糖橘被他笨拙的剥法弄得皮肉分离,露出嫩生生水灵灵的橘子肉,很像伤口愈合时覆盖上的肉芽组织,一碰就要渗出水。
“什么味道?”阮唐怜惜地看向咽下第一口炒饭的季翊兰。
“嗯……家人的味道,里面有妈妈。”
原本这句话应该很温情,但是面对着那一盆不明物体总觉得是在描述什么凶残的场景。阮唐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前两天看到的刑事案件,一股胃酸涌上来,他赶紧转过身子说:
“话说,你们俩差不多大吧。好像从没听过你未来的安排。”
“我吗?其实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啦,反正都差不多。”季翊兰咬着勺子,“我艺考肯定也过不了的,不过说不定也去试试。”
阮唐似乎是听说过季翊兰背后的势力相当不简单,他妈妈还是公司的投资人之一。这样的富二代小孩确实不会愁未来的生活吧。
“好颓废。”连隼撇撇嘴。
“阿隼你最棒棒。”季翊兰又把话题扯回到连隼身上,“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练体育的吗,我早就想问你怎么不当体育生了。”
“妹妹不练了,我也没时间。”
季翊兰惊愕道:“啊?!连鸢什么时候不练的。”
“早都不练了。”
阮唐这才反应过来连鸢这个名字,这不是前两年因为破了同年龄组纪录而登上热搜的田径新星嘛。他那时候还感叹说大学一千米就该让她替自己跑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世界未免太小了点。
不过,怎么会不练了呢?明明被寄予厚望啊。
见空气有些沉默,季翊兰赶紧把橘子掰成几半塞进大家嘴里。突然在舌尖上炸开的浓烈酸甜让阮唐大脑空白,好甜。
“好好吃,阿隼带来的橘子终于不酸了!”季翊兰把橘络一丝丝剥干净才塞进嘴里。
连隼把指甲缝里的白色抠干净,说:“这是我家自己种的,现在还是反季橘子,到了秋冬天更好吃。”
“那你会给我们带吗?”阮唐期盼地说。
“看心情。”
午休结束后的训练,阮唐还是在意得不得了——关于连隼曾经是体育生的事。
毕竟阮宁也当过体育生,所以他也大概了解一些相关的事情。虽然很多体育生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走上这条路,但其中也不乏有真正天赋异禀的人。作为和阮宁基因100%相似的人,阮唐当初就断定耐力不好的阮宁坚持不下来。果不其然,阮宁后来放弃了。
但连隼是因为什么呢。
“喂。”练习结束之后,连隼主动拉住了要走的阮唐,“你觉得,我有天赋吗。在体育上。”
说实话,阮唐也不清楚连隼在体育上究竟有多少建树。他很谨慎地夸奖道:
“有啊!绝对比我好太多。”
连隼的眼睛里绝对写满了“谁说要和你比”。接收到这一讯号的阮唐好像被抽掉了虾线,萎蔫又无奈地支起身子。
“连鸢比我有天赋多了。和她一起待在市田径队的时候,别人都喊我“连鸢的哥哥”。”连隼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我就不练了。”
“你好脆弱啊。”阮唐笑了一下。如果真是因为比不过妹妹就不练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选择。毕竟天赋什么的就像爱情、贫穷和咳嗽一样藏不住。
连隼看向阮唐,似乎想得到他的认可:“因为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最好。”
“这样也不错,不然你也不会来参加练习生选拔,我也没法认识你。”阮唐拍拍连隼的肩膀,“相逢是一种缘分。”
原本话题应该到此为止的,阮唐却发现连隼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深夜的练习室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味,背面开阔的落地镜让屋子的每一寸都纤毫毕现。连隼扭头看向自己的脸,说:
“她,还是不练了好。”
“娱乐圈和体育圈一样,都吃人不眨眼。”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起码,她不用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如果那是她自己慎重考虑后的结果,那一定是最好的决定。阮唐并不想过多地评价别人的选择,因为他的选择在世人眼中也一定极其叛逆、不可饶恕。但,并没有什么规则说擅长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没必要迎合别人的目光。日子始终是自己在过。
“那你也不要提心吊胆了,开心点多笑笑。”阮唐再次这么说道。
原本连隼很想放松下来笑一下的,但他又想起团里的神出鬼没的队长、柔弱敏感的创作担当和参不透内心的同龄人,当然,还有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都是谜的门面。未知的前途,未知的命运,他很难再笑出来。
“身边人没一个省心的。我怎么不担心。”
阮唐仔细思考了一下时常作妖的队友和公司,赞同道:“你说的也对。”
“别把自己排除在外。”连隼翻了个白眼。阮唐这可就不能苟同了:“我哪里不省心了!你说啊你说啊。”
说完这句话阮唐就有点心虚,因为连隼又再次用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看他了。他阮唐,一个娱乐圈原始人,时不时就闹个事举个报或者要求公司加个课的,说不定队友其实都在私底下蛐蛐他呢。
连隼说:“你真的变了很多,简直不像一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阮唐抬手摸摸练习室的落地镜。隔着一屏冰冷坚硬,他触碰到自己面孔的剪影。
镜子蒙上一层水雾,他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