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棚上方,焰火的炸裂声不断响起,掩盖住了少年的呼唤,他只好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路人,毫无章法地搜寻着。
衣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翠儿姐姐后悔了?
难道她打算现下就离开王府?
权无心心中思绪纷繁,脚下步履凌乱地拐进城东一偏僻的暗巷内,小院门口的灯笼未被点亮,推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院内枯黄的杂草已经没过脚踝,屋内的桌椅上蒙着厚厚的灰尘,窗棂间蛛网遍布,让人一望便知,这里已经许久都无人踏入。
翠儿姐姐没有回来?
那她会去哪里呢?
权无心的胸腔剧烈起伏,他忽地想起因他而丢了性命的两人,眼前又浮现出那夜匕首染血的场景,周身仿若置身于冰冷的荷塘之中。
猝然间,他的心脏猛地收缩,脚下的步子也越发迈得大了些。
直到城楼下铁水的爆鸣声悄然停止,漫天烟火渐渐消散,权无心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踏进了醉仙楼。
楼内人声鼎沸,吵得他脑仁疼。
推开雅间的雕花木门,浓烈的酒气裹着屋内香炉上升起的缕缕青烟,扑面而来,少年被呛得红了耳尖。
“表哥?”权无心伸长了脖子,试探着唤道。
见无人回应,少年抬步往屋内走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东倒西歪的空酒坛。
司卿正闭着眼睛靠在墙角,烛火在她的脸颊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平日冷清疏离的眉眼晕染得格外柔和。
而薛礼则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不时翻个身,嘟囔几句。
“……姐……你……”
“嗝……找到了……”
“砰!”
怀中的酒坛因为没了束缚,陡然从高处落下,坛中酒水洒了一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权无心不禁蹙起眉头,嫌恶地踢了薛礼两脚。
亥时刚过,街上已没几个人影,冬夜的寒风在街道上呼啸而过,与其一道而来的还有车辙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车驾在权无心面前悠悠停下,帘内传出一道冷肃的嗓音:“夜里寒凉,先上来吧。”
马车内沉香袅袅,司卿斜靠在权无心肩头,几番磨蹭下,从耳后垂落的一缕青丝黏在她殷红的嘴角边,竟比城楼下的焰火还要晃眼。
谢忱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上,状似无意道:“你二人,是何关系?”
“谢太常忘了?表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马车恰在此时碾过石板间的缝隙,司卿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猛地歪进权无心怀里。
谢忱轻抬眼皮,淡淡扫过姿势异常亲密的两人:“世子,你应当知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若无意,切莫与之牵绊太深。”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等马车再次碾过石板间的缝隙时,权无心蓦地松开了落在司卿身上的禁锢。
“先生受累。”
少年话音未落,怀中人的上半身已然朝另一侧倒去。
见状,谢忱手中的书册悄然滑落,他下意识伸手,稳稳托住司卿的身子。
一时间,谢忱的神情变得极为不自然,只见他双手似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半空中,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能紧紧抿着唇,眼底晦暗不明,仿佛连车厢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只余怀中女子清浅的呼吸声。
“表哥心善,救人不图回报,”权无心随意拨弄着螭纹香炉旁掉落的香灰,“她总说她一人能行,可世道女子多艰,不比男子那般自在,就连棠知姐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世子慎言。”谢忱截住话头,眉眼间凝着霜色。
车帘外传来寒风的呼啸声,冷意顺着背脊爬上后脖颈,权无心不禁伸手拢了拢自己肩上的裘皮大氅。
谢忱抱着司卿踏上王府门口的石阶时,门房的小厮便陆陆续续地提着灯笼迎了出去,却在见到眼前这一幕时瞪大了双眼。
谢太常居然抱着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