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横扫一切活物的冬季,卜婵只着了一身单薄的破衫,松垮到能塞下三个卜婵,很显然并不合身。
在卜婵对面坐着一位跛足蓬头的……呃说不准是和尚还是道士,说他是和尚吧偏偏带着拂尘,说是倒是吧又穿着僧衣,整个一四不像。
这四不像口中叽里咕噜的说这些什么,他说的越快,卜婵算盘跳的也越快,两个人玄玄乎乎的不知道在整些什么玩意儿。
凌云木忍耐不住好奇,缓缓走近,想听清楚这四不像在说些什么。
她原以为这四不像应该是臭到没边际,不过她错了。
没什么怪异的味道,倒是卜婵身上有一股泥土的清香气息。
不知为何,那矮子四不像一见到她,准确而言是见到她腰间的那块玄玉时,忽地面色一变,伸出如鹰钩一般的手恶狠狠指着那块玉道:“祸起之物!”
那四不像当下便要抢夺过去,凌云木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想踹他一脚,又念在他是个老人的份儿上只是避而不攻。
“祸种啊祸种。”四不像老头儿擦了擦额头因为追捕凌云木而渗出的汗水,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块玉,程度不亚于商人看见金财时的贪婪。
凌云木:“老头儿,你想钱想疯了吧。”
她把玄玉默默藏好。
凌云木是历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她姐姐信了一辈子,最后那些所谓的神明可有护她平安?
“也罢也罢,此物既已现江湖,也是你命中之定数。”
“你我既相遇于此,也算是有缘。”说着,他指向卜婵,“此物便赠送于你。”
凌云木凝眉。
物?
她扭头看向卜婵,卜婵也在此时看向她。
那双眼睛并不发怵,只是单纯的冰寒,凌云木感觉自己根根汗毛树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寒战。
当她欲问清楚时,那四不像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活见鬼了。
且说当下。
卜婵话音刚落,凌云木便没忍住发笑。
这世间的男儿好给自己戴高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凌云木:“看来应该给凌宅换换血了。”
“缘何不让木兰将驻守?”卜婵提议道。
她当然也想啊。
不过她们死贵死贵的,在凌宅待上一日有的人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要五百文。
真是做梦啊,梦呢,把她当摇钱树薅啊,一个月给她十五两银子,她不如直接去喝西北风。
更别说每个月她都给她们每个人发十五两白银充当军饷了,只要在木兰花名册上的,统统有。
这些女人真是贪得很。
凌云木有些欲哭无泪。
忽地心念一起,她想起来一个不道德的好法子。
给她们画饼充饥,许诺一个月给二十两银子,但是月月拖欠不发。这样一来那些木兰将为了不让之前的钱打水漂白干,肯定会忍气吞声的继续干。
“……”
草。
凌云木晃晃脑袋,把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摇出脑袋。
这可不兴干啊。
能干,但不是现在干。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叶归。
这家伙还在黯然伤神呢。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她承认她那时说的话是有些过分,可是他在教馆待了那么久,理应习惯才是。
就像男人认为的那些妓女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毫无尊严,毫无下限,被人肆意羞辱依旧笑颜如花。
她原本不愿恶言伤人,毕竟她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刻薄尖酸的家伙。
可是她没忍住,心里面憋着一团恶火。
而这恶火的根源,还要归咎于发生在教坊的一件令人匪夷所思却又觉得莫名合理的事情上。
就在江一秋事罢,她去寻找叶归的路上,路过教坊时,她不经意间瞧见一个蝶粉蜂黄妖里妖气的男人眼神凶狠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一个女人,抑或是说这里的女客。
而女客则是眼眶含泪,一副痛心疾首,满脸哀求的模样。
就像是十月怀胎的女人乞求丈夫的怜悯那般。
凌云木当即便蹙起眉头。
她并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人,此事若搁在寻常人身上,凌云木权当看不见,随他们去闹腾。
可是好巧不巧,这事情偏偏发生在教馆,而教馆是她的资业。
她设立教馆的初衷之一便是为了广大民女在紧绷的劳累之余能有一处令全身心放松愉快之地,故而当看着那位女客忧郁痛楚的神情与那小倌儿盛气凌人的模样时,凌云木只觉得格外刺眼,比直视的太阳还要刺眼。
于是凌云木迈步走入教馆,荀鹤则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