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熙瞬间愣住,眼中浮上不可置信:“怎么会? 他们同我说,是”
姬子衿打断:“他们说是滞洪区下游几年前新建了城镇,人口密集,不能放水是吗?”
荼熙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起那年大雨连绵,混黄的泥浆没过她的膝弯。阿婆把小小的她抱起来放在木盆里,步履蹒跚地往地势高的山坡走。
可洪水来得太快,阿婆又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根本跑不过决堤的湍流。
巨浪兜头打下,载着她的木盆翻在水里,她的头也不知磕到了哪里,直接昏迷过去。
醒来时荼熙躺在泥泞的半山腰,肚子里灌满了水。
其他人说,是一位好心的郑屠户把她从水里捞了上来。
她问有人看见一位满头银灰的老妇吗,他们说没有。
他们说,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好多都死了。
姬子衿看徒儿眼中漫上泪光,心中亦生出难过,可她还是语气冰冷,坚持说完:
“洛芙江的滞洪区因为数百年来都是洼地,渐渐孕育出了适宜紫嬴粟生长的湖泥。”
“就在洪涝发生的八个月前,雪域派人包下了滞洪区的六百五十亩地,种紫赢粟。”
荼熙神色已经木然。
紫赢粟是南廷王室专供的护魂药,只有雪鹿一族因为先天不足,需要服用。
原来,村民们的命是这么没的。
可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牺牲是为了保全更多的人。
豆大的水滴落在荼熙手背上。
她面庞湿凉,低头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尽。
姬子衿冷眼看她动作,不再言语。
燕回舟轻叹口气,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宗内会很忙,我们可能关照不到你。”
“小熙,你现下最紧要的事,还是想办法重塑金丹。”
“秋冉如今在杨家村还未归来,这丫头心都快玩野了,就让她沾你的光多待一阵。”
“茯苓也去。由他们两个陪你多看看田野,见见红尘,专心听听一草一木的声音。”
“大道无形。”
“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孩子,不是吗?”
*
玲瑶山。
荼熙回到鹤翎居的时候,整个人仍旧浑浑噩噩。
当年那场洪灾带走了她的阿婆,这是她毕生隐痛,终年不能愈合。
傅黎师妹当年也不过五六岁,荼熙明白这件事不是一个孩子可以促成的。
可身为王庭皇室,傅师妹若是清白,那些已死的和死去亲人的百姓又该向谁讨公道?
亲友近邻,在她心中都是一样的亲厚。
可为什么在有些人心中,却能分出个高低贵贱、孰轻孰重?
他们的胸膛里原来装的不是人心,是秤砣吗?
荼熙不明白。
她平日里便不常有表情,最了解她的姜茵茵又还在生气。
因而愣愣地坐在院中石桌前半天,竟没有人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对。
小师弟欧阳昭听说她要去杨家村,想方设法要陪师姐同去,最终被苏茯苓以行李过载的理由拒绝。
三长老给她传讯,问她要不要在临走之前去探望银朱,她的蛊毒已经快解开了。
荼熙自十多日前去了妖域棠梨宫,便一直诸事缠身,没能抽出空来。
她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去涿光山看看银朱状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