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顶端的灯管到点自动亮起,照得室内亮堂堂的,周淮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眼。
身体酸软僵硬,稍微动动便浑身发麻,周淮艰难直起身,手脚关节像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行动间带着几不可察的迟钝感。
拖着半边麻木没知觉的腿,周淮挪动脚步,开始仔细检查宿舍内的布置格局,昨晚碍于环境漆黑,没来得及好好观察,眼下是个好时机,趁那几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室友回来之前,他需要尽可能熟悉环境。
尽管是八人寝,整间宿舍的整体面积并不大,堪堪算得上不拥挤,却远远称不上宽敞,八张床铺挤满了房间,最里面用玻璃门隔断,分割出阳台,门外是晾晒区域和洗漱台。
说是阳台,其实不过是面开着扇大窗的墙壁,以玻璃门为界,门外的区域四面均被围墙包裹,正对着门的那一面墙上巨大的玻璃窗占据了半面墙,窗外雾蒙蒙灰暗一片,透不进一丝光亮,就算是在白天,宿舍里依旧光线暗沉。
好在室内区域有灯光,不至于整日陷在阴影中。
右侧洗漱台盥洗池洁白无垢,干燥不沾水渍,早已干涸的透明水痕凝结在底部,周淮指尖蹭过池底,判断至少两天无人使用。
镜面倒映出少年低垂的眉眼,周淮掀起眼帘,这面镜子很大,固定在盥洗池上方,大小与宿舍内的桌面差不多,镜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裂痕,更没有半点污渍,能够清清楚楚地映射出任何事物。
或许是成像太过清晰的缘故,盯着镜中人看久了,心里莫名感到惊惧,唯恐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周淮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观察片刻,镜中少年无动于衷,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与他别无二致。
无事发生。
室内的灯没有骤然熄灭,镜子里的他也没有突然怼上前。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在尝试开门。
“我不同意………风险很大……”
“……排名……降……”
“………不利……”
隔着门板,外面的声音像是被罩在隔音屏障里,听不真切,周淮留神聆听,却听不出什么线索,仅仅得知来人与他同为学生,而非校内教职工或是后勤人员。
这个发现让他暂且松了口气。
门把手“咔哒”一响,两道不徐不急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走进室内,周淮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伸手打开眼前盥洗池的水龙头。
“……回来了?那场考试不是还没结束吗?”
盥洗池水声哗哗,燕明溪回头笑道,素来寡言的男人立在门边不置一词。
作为狐偃的搭档,按理说,沈确最清楚那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此刻他清楚知道宿舍里正在洗漱的人绝不可能是狐偃,却并不搭话,也不否认,淡淡道:“想知道就自己进去看看。”
燕明溪挑眉,大步穿过宿舍,径直走向尽头的玻璃门,唰一下猛然推开,对上少年骤然收缩的浅紫色瞳孔,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
是个面生的少年。
燕明溪挑剔地打量着,不甚走心地道歉,嘴角挂着笑,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对待路边不小心踢到的流浪猫狗,轻蔑又漠然。
仿佛被他的突然袭击吓到了,对方的神情略显茫然,脸颊湿漉漉地挂着水珠,浅紫细鳞熠熠闪光。
视线微妙地在周淮眼下的鳞片上停顿几秒,嘴边漫不经心的笑意陡然变得真切起来,燕明溪笑得灿烂:“你好,我是燕明溪,你是昨天来的新生吧?很高兴认识你。”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双眼皮,眼尾狭长,嘴唇薄而粉,五官整体秀气得过了头,眯眼笑起来的样子纯良无害,让人下意识地降低防备,全然忽略他本性的恶劣。
贸然和老生起冲突不是好选择。
燕明溪态度的转变生硬且不正常,周淮没有点破,若无其事道:“周淮。”
宿舍每张床铺旁都贴有姓名,在这方面撒谎没有意义,而他新生第一的信息其他早已入学的学生未必不会知晓,伪装成懵懂小白毫无用处,反而会因有所隐瞒引起燕明溪和他身后同伴的警惕厌恶。
比起燕明溪,他那位同伴看上去更加危险,深藏不露。
从两人进门后的对话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称不上友好,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结伴而行。
视线越过燕明溪,正对上男人深邃的墨绿色眼眸。
男人身量很高,一米九上下,宽肩窄腰,身着笔挺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巧妙地掩盖住他凌厉的眉眼,显露出几分温文尔雅。
“他叫沈确,”燕明溪主动介绍,“暂且算是我的同伴。”
沈确对周淮遥遥一点头,转向燕明溪:“两天后。”
这话没头没尾的,像是某种约定。
燕明溪:“这算是正式的入伙邀请吗?”
沈确不语,转身便走,燕明溪笑容丝毫未减,不见半分恼怒,对周淮说:“阿淮,你刚入学,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哦。”
“当然,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找我,我很期待阿淮向我敞开心扉呢。”
他一口一个阿淮,自来熟得可以,表情分毫未见尴尬,完全不在意周淮的反应,自顾自说话。
“对了对了,过几天阿淮你就要参加下场考试了吧?”燕明溪浮夸地啊呀一声,“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吗?”
我们。
周淮注意到他的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