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其实还是不怎么会打扮。即便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江葭送她的脂粉,即便江葭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制作或采购脂粉而把淘汰不用的送给她。
对她来说,在节庆时和游憩时拿出来这些漂亮又陌生的彩色粉末摆弄摆弄,是为了使这样的时间区分于日常的时间。对热闹的参与感多过对美丽的体验。
其实也还是有些臭美的。
她发色深,唇色深,头发短,肤色冷而不暗,就选了桃木色调的脂粉扫在脸颊,上下嘴唇薄晕。
自以为这样打扮既和谐又有个性,既潇洒又神秘,走出帐篷给江葭看,江葭还是皱眉。
“行吧。”江葭说,“你要是想这样,那就这样吧。”
徙倚就当这是夸自己了。
反正她说了“行吧”。
徙倚信心满满地去打扮淅舟。
江葭和倾楸分别从两个方向冲过来。衣冠楚楚,花枝招展,然而凶神恶煞地从她手里抢下了淅舟。
“脑筋有问题!”倾楸咒骂徙倚,“一边儿待着去!”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胡来就行!”江葭说。
他们给淅舟梳头扑粉,用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脂膏涂嘴唇,眼线画得像辛夷花枝一样似垂非垂,刚到脖颈的发尾抹上徙倚不认识的油和粉,抓得稍微又乱又服帖,显得又乖巧又有点叛逆——徙倚实在理解不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又命令淅舟换上有一枝待雪草刺绣的白衬衣。
徙倚瞠目结舌。
淅舟对着人们拿来的镜子看了一眼,惊讶地笑,“哇。”
“记住了吗?”倾楸凶狠地对徙倚说,“如果你打算带她一起打扮,至少要按这个路数!”
徙倚傻笑。
淅舟来到徙倚面前。
不说话,但是低下头,这样就能抬眼看她。
眼神似乎在问,“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好看。”徙倚大声说,“怎么这么好看,太好看了。”
徙倚垂头丧气。
因为发现自己说不出更多更有意义的词汇。
淅舟仍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笑。
徙倚还在搜肠刮肚。
淅舟说,“我已经给萤跳和焕宵都喂过吃的了。它们也自己去喝过水了。包也装好了。想出发的话,随时都行。”
“好好好,谢谢谢谢。”徙倚结结巴巴地说。
她还站在原地盯着淅舟看,淅舟也不说话,也站在原地盯着她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徙倚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俩都整顿好了?”徙倚问倾楸和江葭,“滩涂呢?打扮好了吗?我记得晨梁、榛火他们也要一起去来着。”
“滩涂不打扮。”倾楸回答,“至于另外几个,说是先去村子里拿点东西,跟咱们在后山会合。”
滩涂正在时音鸟和乌朗羊们待的地方,和它们蜷在一起嚼草根。它们是真的嚼完了草就吞下去,他则只是含着梦占草在半空中画小花。
“走了!”
倾楸一声吆喝,滩涂就跟过来。
于是徙倚带着他们四个往后山走。
江葭和倾楸不习惯骑时音鸟。当初从蓝树驿站来诗神湖时,就由别人轮流载他们。
今晚,徙倚载江葭,滩涂载倾楸。
一步一步穿过长草地,走向后山,徙倚的心也像缓缓展翼升起的时音鸟。
马上就要出去玩了!
当初在夷则山南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生活中除了战争游戏以外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种树,炒花穗,煮洗澡水,挖地基……不知道它们可以是正当的工作,不知道在正当的工作之余还有正当的娱乐。
现在,她就要带一群朋友用飞的去好几里外的一条河边——只是为了去玩而已。
布置在大地上的白昼暖岩正在暗下去。村落里用来当夜灯的暖岩还没完全明亮。荒之烟火照耀湖泊和草地。
现在徙倚知道了,长在诗神湖边的这种像索拉斯草又不是索拉斯草的鲜绿长草的名字是“苏西尔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