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昊天已经将剑扎入蚌壳中,婉舒忽然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王蚌内所有成形的、未成形的肉胎都齐齐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婉舒疼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这样做,我和王蚌都会真元大伤。”
“人都已经打上门来了!”水昊天不满地高声道,缠绕在地母王蚌身上的锁链咔拉咔拉响动,在松脱,水昊天狠一用力,将蚌壳一把撬开,他踩在蚌壳边缘,费尽力气将这千钧重的壳撑了起来。
血腥气扑面,里面的场景有如炼狱。
模糊的血肉中,伸出些形状诡异的血手,在空中绞握在一起,那些手上又悬吊着一排又一排血色的肉卵,有的成形的,已经有一人高,还有未成形的,蜷缩成一团,看不清形状。
水昊天踏着血肉走进去,不顾婉舒的阻拦,挑了几十个快要成熟的,抬剑一一剖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婉舒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也分不清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的孩子,她意识模糊地喃喃,“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那些刚刚成形的妖模样畸形,好像几块肉瘤拼成的身体,有的带着兽脸或者兽爪,人不人妖不妖,落在地上,都是一脸茫然,与新生的婴儿无异,但它们的修为已至四重,若再加上血脉之气暴动的力量,恐怕能达到半步五重。
水昊天浑身染血,和那些血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他抬手放出瘴气,如一缕缕丝线,没入那些刚刚成形的妖体中。
水昊天阴沉命令道:“去给我活捉那只天狐,来救他的人,一律斩杀。”
这些怪物们争先恐后,倾巢而出。
*
内外城交界处,堡垒枢纽前。
水族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许不归和喻淳根本应接不暇,而且那些妖根本不和他们打,目标明确,眼里只有桑玦。
天狐的形体在这种场景下目标太大,桑玦不得不恢复人形作战。
他的血脉威压虽然能震慑住这些妖,但耐不住人多,耐不住持续有人来,更耐不住这些人狂热的野心。
桑玦将黑羽扔出去飞转回旋,自己踏着水波来回穿梭,倒在他脚下的人已经摞成一堆小山。
八脚巨怪的每一条触手长都缠绞着人,它还吞吃了不少,已经噎得频频打嗝。
一人一怪,虽然还顶得住,但是援兵必须得快些来了。
密密麻麻的人还在冲桑玦而来,这样的人海战术实在是太削减精力。
“轰隆隆——”
内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一股血腥气迅速荡开,浩浩荡荡卷出来二十余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前赴后继地向桑玦冲过来,它们身形迅速膨胀,成了擎天掣地的巨人。
这些巨人游成一圈,迅速锁定了人群中央的桑玦,将他包围。
“活捉天狐……活捉天狐……”
这些怪物口中念念有词,几个大块头合力围在一起,似座塔,轰然砸下来,将桑玦困在其中。那些狂热的妖瞬间四散,不远不近地观望着。
桑玦向几个方向突围,都被这些大块头挡了回来,它们互相之间还会协作,仿佛有千只手不停地轮转,变幻招式,桑玦应接不暇。
桑玦闯不出去,仰天震吼一声,再次迅速化出天狐法相,和它们战作一处,凭借自己坚如铜墙铁壁的身躯去和他们硬对抗,一下一下撞在这些巨人化做的血肉牢笼上。
它们身上的瘴气太狂躁了,勾动着桑玦体内的瘴气也一起躁动起来,这种共鸣的躁动,让桑玦隐约感应到些微妙的东西。
想出去。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想要解脱。
——桑玦意识到,这是一些微弱的意识,在这狂躁的瘴气中流动。
“轰!”“轰!”
桑玦每一次撞击牢笼,都是一阵撼天彻地的巨震,可桑玦却发现,这囚笼似乎并没有撼动的迹象。
桑玦有一瞬快不能分辨,那些绝望低迷的碎碎念,这到底是他的想法吗?还是这些铜墙铁壁一样的巨人的呢?
在他分神的片刻,几条手臂趁机围拢,绞在一起,将他层层缠住,桑玦仰头狠狠挣扎,却没有挣开。更多的巨人们涌了过来,躯体扭在一起,打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结,它们筋骨交错,像只怪异的螃蟹,将桑玦牢牢困在中央。
“带回去……带回去……”
怪物们喃喃。
浓烈而狂躁的瘴气在入侵桑玦的神思,吞噬他的理智,某种破坏一切的疯狂在他血液里迅速生长,唯一牵扯着他理智那一根线,忽隐忽现,逐渐模糊。
石头……小石头……
冷柔危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到血戒上红光暴涨,十分妖异,她感应到的生机在异常躁动,桑玦一定是出事了。
冷柔危压下狂跳的心,长指稳稳压在弑神血弩上。
她必须要专注。射箭最紧要的就是专注。只有专注,才能凝聚这数百人的力量。
她就是锋利的箭,她要闯的地方,这世间,还没有什么能挡得住。
“三、二、一,”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冷柔危在冷静倒数,“启阵!”
瞬息之间,一箭出弦,攻坚大阵万钧之力,都倾注在她这一箭之上!
“轰!”
一声惊雷在东海炸响,桑玦的身形异常暴涨了数倍,狠狠地甩开禁锢他的巨人。
整个海底瞬间爆开地裂,海啸从地底喷薄而出,所有人都被冲得七零八落,就连这些巨人也匍匐在地上,试图扒住礁石,稳固身形。
内城穹顶处,封印被彻底炸开,修补的人根本维持不住,被汹涌的冲击震得口唇冒血,向海底坠去。
冷柔危的人一拥而入,像破了口的米袋,四散到城中各个方向展开作战。水族守城兵且战且退,借礁石的地势躲避。
冷柔危的血戒已经血光漫天,她顺着感应,随着其中一队人向城门赶去。
城门交战,刀兵相见之声不绝于耳,冷柔危穿过人群,来到城墙上,面对外城的那一面。
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像蜂群一样,竟然全都聚集在这里,桑玦已经化成天狐的法相,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桑玦的法相说不出的怪异,比冷柔危见过的他显然壮硕了许多倍,像是从未被驯化过的,最凶猛的野兽。
几十个擎天巨人倒在地上,七零八落,却又执着地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抓他。
然而这个时候,那只银灰色的天狐猛然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城门上的冷柔危。
漫天喧嚣仿佛静止了一瞬。
桑玦飞跃而起,向城门游过来,他身后大地还在陷裂,海啸喷薄,那些巨怪跌跌撞撞,眼见就要追上来。
冷柔危站在城墙上,拿出弑神血弩,一箭如疾电!与桑玦擦身而过,射中了后面的一只巨怪,如雷霆炸开,它瞬间被炸成一蓬翻涌的血雾。
一连三箭,天狐身后像是绽开漫天的血色红莲,它踏着漫开的血色,加快了脚步,蓄力猛地向冷柔危飞跃而来,冷柔危也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桑玦的神思在一线牵引中逐渐清明,庞大妖异的法相蜕化出人形,穿越漫天零落的千军万马,桑玦稳稳地抓住了冷柔危伸来的手。